在船廠工作竟沒有女廁！女人為船隻帶來厄運的迷信與歧視

文／漢娜‧史托（Hannah Stowe）

女性水手的困境

來到露脊鯨號的歷程有時相當艱辛。我十八歲時離開學校，在一艘野生動物觀光船上找到工作，專門繞行彭布羅克郡的群島。我很快學到許多事項，也瞭解到很多自己並不想做的事。許多環境皆以男性為主導，但遊船上的狀況最為極端。身為年輕女性，你必須付出雙倍努力，才能獲得一半的機會。你證明一切後，得再證明十遍。就生理而言，你必須能擔任男性同業所做的一切，即使你的身體在生物學上本來就不同。你沒有犯錯的餘地，不能抱怨，若得到任何休息或機會，便得心存感激，因為它隨時可能被奪走。你不能談論這些，只能讓自己變得更厲害、更上層樓，又再上層樓，直到筋疲力盡。我在海水陽光下工作一整天，日復一日，幾乎沒有喘息的時間，我因脫水而腎臟發炎；醫生雖然做出診斷了，他們還是通知我去上班，否則就要將我解僱。我在盛夏時，每週工作七十個小時──夏天忙到要死，冬天遊客一消失，便閒到發慌。我被當成自由業者──沒有病假，沒有安全保障──然而，當我試著也幫其他公司做事時，他們卻告訴我說，這是不可接受的。我記得騎著單車回家路上，我對著天空大聲尖叫，這一切實在太不公平了。

英國史上認為女人會為船隻帶來厄運，覺得女人上船會激怒大海，這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水手的迷信特質。在海上不能吹口哨、不能在星期五出航、女人會帶來霉運，但這也是一種厭女情結。雖說我們的社會在各方面都受到父權偏見的影響，但在海上尤其嚴重，以致於女性幾乎完全被排除在外。根據記載，有商船船長和捕鯨船長的妻子，為了避免長年分離，而隨丈夫一同出海，結果卻被囿於船長的居住區，僅能到船尾甲板上換口新鮮空氣。那些大英帝國時期，搭船往返英國和印度之間的女性，在船上的著裝與行為，都受到極其嚴格的規範，以免誘發狀況，擾亂船隻運行的秩序。她們總是與船組人員隔開，這種經驗一定非常孤立而奇特。少數反傳統的女性，以水手身分，而非以妻子的名義登船，她們女扮男裝，混入船組，許多人幹得有聲有色，但她們的性別若被識破，便得被迫離開。在所有這些矛盾中，最奇怪的也許是，我們賦予船隻的性別：船隻以女性的「她」來稱呼。這個代詞源自於船體的曲線，以及船如何像子宮一樣地容納船員，安然地將大家送抵目的地。只是在船體中，水是被排除在外，而非容納在內的。妻子、水手、偷渡者──事實是，暴風雨來來去去，無論誰掌舵都一樣，你只需要有足夠的力量和技巧去駕船就行了。

這種對待女性的態度正在消減，但速度很慢。我與每位女水手交談時，都會聽到相同或類似的偏差經驗，或明擺著的厭女態度，而我們都得設法對付這種文化。我真的不知道該用哪種辦法最好，而且我常發現很難處理一些不妥之事。我曾經在一家沒有女廁的船廠工作，他們說我不能使用男洗手間。有些批評是可以預料的，我去訂購或領取零件時，常得看人臉色。當我把船停到浮橋邊時，還是會有人瞪我，我去過的每間船廠皆是如此。我跟人講完話走開後，常後悔剛才沒嗆回去，我在自我保護與促進平等之間拉鋸掙扎。

我在找尋平衡，避免工作到筋疲力竭，這些古老嚴酷的教訓已根深柢固了。然而即使是擔任導遊的第一份工作，我還是深愛著那些看潮汐變化，跟別人分享我對海洋生物的熱愛，學習如何在英國最棘手的潮浪裡操控船隻的日子。在某個特別漫長的一天結束後，一位有女兒的父親在離船時，往我手裡塞了兩張紙。一張上面寫著，能看到女性在這種環境工作何其重要，感謝我讓他的女兒們看到我在船上。另一張紙也表達了同樣的謝意──一張50英鎊的紙鈔。最初那幾年，還有其他鼓勵我的人士。費昂．里斯（Ffion Rees）便是其一，她僱用我擔任導遊，與我分享自己的智慧與經驗。這份支薪的工作使我能攢下錢，支付我的資格認證費用。費昂給了我一個跳板，後來她開辦自己的業務，旨在保育與合作，她的員工多半為女性。

●本文摘選自知田出版之《行如海潮：海洋與我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