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抗國軍、歷經「被自首」...紀錄紛亂局勢下奮力活著的人們
文/張辰漁, 阿虎&鹿青, 莊岳燊
“We can easily forgive a child who is afraid of the dark, the real tragedy of life is when men are afraid of the light.” (我們可以原諒孩子害怕黑暗,但若成人畏懼光明,便是人生真正的悲劇。)
二〇一八年,《漫談台灣》系列漫畫的故事開發正在如火如荼進行時,身體一向硬朗的阿公突然過世了。
得知消息的當下,除了惋惜少有機會相聚,更遺憾的是自己對於他年輕時的各種經歷,所知其實相當有限。
印象中他常聊起年輕時一段艱苦的日子,每天騎著將近一百公里,路程四、五個小時的腳踏車,從雲林縣西螺鎮的盤商批進菜貨到嘉義市區販售、並帶一些西螺鎮少見的商品回去轉賣。後來,阿公在一次睡夢中經土地公指點,依循夢境中的指示到嘉義車站找人拜師學藝,最終習得一技之長,開立自己的家業,逐漸改善經濟狀況。
相較於戰後回到台灣的種種往事和境遇,關於他在太平洋戰爭期間被徵召加入日軍「特設勞務奉公團」前往菲律賓戰場,並遭美軍俘虜的故事,阿公卻似欲封存般的極少提起,成為我對他的了解中一段無法填補的空白。或許是冥冥之中的安排,陳篡地醫師的故事這時出現在我的眼前。
第一次聽到陳醫師的名字,是在鍾逸人先生所著的《此心不沉:陳篡地與二戰末期台灣人醫生》一書,而後有賴團隊的研究和田野調查,逐漸完整了他的生平敘事。陳醫師在二二八事件期間,領導斗六民兵抵抗國軍並率眾攻打虎尾機場。在雲林古坑的「樟湖戰役」後,他藏身於二水老家後山的山洞六年,直到一九五二年遭人密報,以談和條件離開藏身處「被自首」。出獄後的陳醫師遷居台北,雖不再參與政治活動,但一直照顧曾經幫助他或因他受累的人。
這樣一位親身參與二十世紀台灣重大歷史變革的重要人物,為什麼在已出版的文字資料中,關於他的生平故事竟屈指可數?但如果他不具代表性,又為何仍在民間傳聞中屢屢被提及,甚至製作成布袋戲公開演出?
這也許是因為那些陳醫師終其一生不斷遭遇、複雜的人生選擇吧?面對國軍的進逼和搜索,他如何度過似乎永無盡頭的藏匿和自囚,又如何在出獄後被迫遷、監視的情況下自處?除此之外,在訪談的過程中,我們得知陳醫師的妻子謝玉露醫師,為了保護孩子不受到政府的追捕,在事發後將兒子帶往彰化莿桐腳躲避,更為了安全絕口不提任何關於陳篡地的消息,而陳篡地的親族更直到受刑前,仍拒絕招供其藏身之處。今天的我們無法想像前輩們在做出這些選擇背後的心情和想法,但透過漫畫的詮釋,讀者有了思考的契機:試問自己,如身處這樣的時空背景,又會做出怎樣的抉擇?
《尋找陳篡地》中有別於《漫談台灣》前三輯,第一次以真實歷史人物作為故事主角,完整敘述其人生經歷。雖然部分情節因為劇情需要略有更動,但皆是在紀實的原則下根據調查和研究資料調整的結果。而本書得以問世,特別感謝人權記者陳銘城先生的熱心協助,陳篡地醫師次子、三子陳彥文先生、陳彥良先生、陳彥文先生妻子阮麗娟女士、以及與陳醫師同案陳文魁先生之小舅曾信夫先生慷慨受訪。
漫畫完成時,我帶著樣稿請陳彥文、陳彥良先生提供建議,當天訪問後受到陳先生一家人招待到附近的餐廳聚餐。十一月的台北已略有涼意,剛從美國返台的彥良先生雖然年長,但步伐穩健,他從嫂嫂手裡接過輪椅,推著許久未見的哥哥在一片金黃的暮色下走過人行道和馬路,不時交耳關心對方。如此看似平常的畫面卻讓我至今難以忘懷,雖然那些痛苦和磨難從未遠去,但這個家庭依舊緊密的支撐著彼此前行。
陳篡地醫師的故事,反映了一九三七年九月以來,超過二十萬名以上投入日本戰事的台灣人中的一個面向。這些台籍日本兵有超過三萬人在戰事中死亡,而當中有太多悲歡離合及整個世代的傷痛無法被訴說。謹以此書的出版,獻給那些在當時紛亂的局勢下奮力活著的人們,以及那些被遺忘的台籍日本兵的青春。
●本文摘自前衛出版之《尋找陳篡地:1947遠方歸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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