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韶禧現象!一段訪談讓一本書售罄再刷,台灣傳出改版上市好消息
韓國知名女演員韓韶禧於雜誌訪談中,提到最近完讀葡萄牙國民作家佩索亞的著作《不安之書》,這本多達8百頁的讓她讀了許久,其中書中印象深刻的文句便是:「一天24小時當中,除卻睡眠以外的時間,人們所會感受到的情緒就是『不安』。不安就像一張張薄紙,我們得避免堆疊這些紙張,小心地消除今日份的不安,明日份的不安,則要交給明日消除。」訪談內容一釋出,韓國各大書店便紛紛傳出書籍庫存售罄的消息,出版社也緊急開放預購、加印。台灣的野人出版也釋出好消息,即將於12月29日推出《惶然錄》改版重新上市!一本好書透過名人推廣閱讀而喚醒書本價值,是寒冷冬季的溫暖消息。(編按)
文/費爾南多‧佩索亞(Fernando Pessoa)
信仰的背離
在我出生的那個時代,大多數年輕人不再信仰上帝,而且和他們的前輩信仰上帝一樣,都是出於未知的原因。由於人類精神生來傾向於憑感覺而非以理性來判斷,大多數年輕人選擇以人類取代上帝。然而,我屬於這類人,總是處在所屬群體的邊緣,不僅看到了自己所屬的群體,而且還看到了群體周圍那片廣闊的空間。這便是為何我不像他們那樣徹底放棄信仰上帝,但也絕不接受人類的原因。
我相信,上帝雖然未必可信,但也可能存在,在某種情況下應當被崇拜。然而,人類只是一個生物學概念,僅僅指明了我們所屬的動物物種,和其他動物物種一樣不值得被崇拜。宣揚人類是自由與平等的狂熱分子,在我看來就像古代一些異教的復活,他們的神長得與獸類無異,或有著獸類的頭。
同樣,因為不知道如何信仰上帝,也無法去信仰諸獸,我和其他邊緣人一樣,對一切事物保持著距離,這種距離通常被稱作「頹廢」。「頹廢」是作為生命基礎的無意識的全面缺失。「頹廢」一旦思考,心臟就會停止跳動。
對於像我這樣活著卻不懂得如何去生活的少數人來說,除了將「放棄」作為生活方式以及將「觀照」當成命中注定,還能做些什麼?既然我們不知道也無法知道宗教生活是什麼樣子,因為信仰無法透過理性思考而獲得,又不能相信、乃至反對「人性」這個抽象概念,我們只能用審美觀照生活,以此表明我們擁有靈魂。
我們對任何乃至整個世界的嚴肅事物漠不關心,對神靈毫無興趣,對人類滿不在乎,徒勞之下,我們向毫無意義的感覺繳械投降,這種感覺經過享樂主義的提煉和教化,適合我們的腦神經。
我們僅從科學中獲得基本定律——即萬物皆遵從於宿命論,我們無法任意反應,因為宿命論限制了所有反應——鑑於這項基本定律與更為古老的萬物宿命論一致,我們放棄一切努力,就像身體虛弱者放棄體能訓練。我們埋頭閱讀關於感覺的書籍,就像謹小慎微、鑽研感覺的學者一樣。
我們無法嚴肅對待事物,我們視感覺為唯一確鑿的真實,我們躲避在感覺裡,探索感覺,就像探索一片遼闊而陌生的國度。倘若我們不僅孜孜不倦地以審美觀照,還對美學研究方法和研究結果尋求表達方式,那是因為我們所寫的詩歌和散文——並無意改變任何人的意願,或禁錮任何人的理解——就像一位讀者,大聲朗讀僅僅是為了將閱讀的主觀愉悅完全地客觀化而已。
我們清楚知道,一切創作都是不完美的;我們寫下來的,正是最令我們難以把握的審美觀照。然而一切皆不完美。沒有一次日落能美得不能再美,沒有一次微風能讓我們安穩得不能再安穩於是入睡。
因此,雕像與高山的觀照者不無二致,無不從書籍和流逝的歲月中汲取樂趣,作著各式各樣的夢,以便將它們轉化為我們的實質。我們還將描述和分析寫下來,完成這一切後,它們便成為可供我們欣賞的外在之物,就好像它們是某一天突然發生的事情一樣。
像維尼這樣的悲觀主義者並非抱持這樣的觀點,在維尼眼中,生活是一座監獄,他置身其中,編織稻草來打發時間和忘卻自我。悲觀主義者帶著悲觀的視角看待一切,這種姿態既有些過頭又令人不舒服。誠然,我們所寫下的文章並無任何價值,我們寫作也不過是為了打發時間,但與靠結草來打發時間、忘記命運的囚徒不同;我們就像為打發時間而在枕頭上繡花的女孩一樣。
我將生活看成一間路邊客棧,我不得不待在那裡,直到馬車從深淵開來。我不知道它將把我帶向何處,因為我對一切都一無所知。我可以將這間客棧看成一座監獄,因為我不得不在此靜候;我也可以將它看成一處社交中心,因為我在這裡與其他人相遇。但我既非缺乏耐心,也不與人交往。我既遠離那些閉門躺在床上、徹夜無眠等待的人們,也遠離那些在大廳高談闊論、歡歌笑語飄然入耳的人們。我坐在門邊,耳目盡享聲色景致,輕聲吟唱——只有我自己能聽見——創作於漫長等待之中的縹緲歌曲。
夜幕即將降臨,馬車也即將來到。我享受著為我而吹的微風,感受著為享受微風而被給予的靈魂。我不再有疑問或索求。我寫在旅行日誌上的東西,有朝一日若被人讀到,並能替他們的旅途帶來愉悅,那自然很好。但倘若他們不讀,或者沒有帶來愉悅,那也無妨。
作夢或行動
我不得不去選擇,哪怕這都是我憎惡的——選擇我的智慧憎惡的作夢,或是我的感覺厭煩的行動;無論是我並非生而為之的行動,或者是沒有人生而為之的作夢,亦不例外。
我憎惡兩者,因此我都不選擇。不過,既然我不得不偶爾作夢或行動,我將兩者混在一起。
黃昏的倦怠(節錄)
我喜歡初夏黃昏籠罩下的鬧市的那份寂靜,尤其是在白日的喧囂對比之下,更添幾分安寧。阿爾塞納爾大街,阿爾範德加大街,幽暗的街道從阿爾範德加的盡頭向東延伸,沿著靜靜的碼頭伸展開來——這些傍晚的日子裡,我走進它們的孤寂之中,它們用憂傷將我撫慰。我彷彿遠離現在,回到遙遠的過去,那個更早的時代。我樂於想像自己是當代的西薩里奧‧韋爾德,在我心中流淌的不是他的詩句,而是與他詩句不無二致的本質。
漫步於這些街道,直到夜幕降臨,我的生活與它們並沒有什麼差別。白天這裡充斥著毫無意義的活動;夜晚沒了活動,也並未使它們變得有意義。白天我什麼都不是,晚上我回到自我。我和這些街道並沒有什麼差別,除了它們是街道,我則有一具人類的靈魂。然而,當我們看到事物的本質時,這一點或許便顯得無關緊要。人與物同樣擁有一個抽象的命運:在世界之謎的代數學裡,同樣成為一個中性值。
但還有一些其他的東西……在這些倦怠而空虛的日子裡,一股憂傷從我的靈魂油然而生,傳至我的大腦,遍布整個自我——一種萬物始於感覺,卻又外在於感覺,不為我所左右的苦澀之感。啊,夢境曾多少次變成實物出現在我面前,它們並非要取代現實,而只是宣稱它們和現實一樣,只要我表示輕蔑,它們便脫離我而存在,就像電車在街道盡頭轉彎,抑或傍晚街頭的叫賣聲,儘管我不知道他們在叫賣什麼,但是一種聲音——一首突如其來的阿拉伯歌曲——卻打破了黃昏的單調!
新婚夫婦走了過去。女裁縫們聊著天走了過去。年輕小夥子們找著樂子匆匆走過。歸隱退居的人像往常一樣抽著菸漫步而過。這家店或那家店的某個老闆像無所事事的流浪漢一樣站著,對周圍的事情毫不留神。一些新兵——有的身強力壯,有的弱不禁風——組成一支嘈雜或更糟的隊伍緩緩走過。偶爾也會有一般人走過。這個時間過往車輛稀少,車聲悅耳。在我心裡,有一個寧靜的苦痛,而我的平靜是由順從所構築。
這些走過的人和我毫不相干。他們和我的命運乃至整個世界的命運毫無關聯。這只是偶然投出的石子,發出未知的聲響,做了一種無意識的抗議詛咒——一個充斥著紛繁嘈雜的人生。
●本文摘自讀書共和國/野人文化之《惶然錄:葡萄牙國寶作家佩索亞靈魂代表作|獻給惶惑世代的不安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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