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聽貝殼的聲音!它們說著地球歷史、演化和人類文化的故事

(圖/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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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人類黎明之初,貝殼就是最受垂涎與收藏的大自然創造物。它們是硬幣出現之前的貨幣,寶石出現之前的珠寶,畫布出現之前的藝術。山巔的海貝講述了大陸漂移、海洋升降的故事,闡述一則比聖經六千年更古老的地球歷史。貝殼在峽谷壁、懸崖邊與土地底,一層一層記錄出長達五十億年的化石日記,為地球的過往生活與全球變遷留下最完整的檔案。貝殼是人類歷史的記錄者,比寫下歷史的人類更精準。由知名環境作家辛西亞•巴內特結合文化史與科學研究的《海之聲》,是第一本關於貝殼及其製造者的迷人歷史,揭示它們想告訴我們的故事,關於大自然、我們海洋的變遷,以及我們自身。(編按)

文/辛西亞•巴內特(環境作家)

大法螺(Charonia tritonis)

在古祕魯安地斯高地海拔三千公尺處,海螺殼的號角聲揚穿陡峭河谷,呼喊信徒前往查文德萬塔爾(Chavín de Huántar)神廟群。神廟內,海螺的聲音回響在石牆與地下深處,以縈繞人心的低調穿透地下祭壇與信徒之心,似乎來自四方又像來自無處。

海螺的呼喊會讓人想起海中鯨魚的歌聲;那寂寞的張力可以穿越數公里的河谷,向旅人預告,他們正接近查文──一座在西元前一千五百年到五百年間朝聖者眾的宗教建築群,這座建築奇景比印加帝國和祕魯的馬丘比丘早上兩千多年。

人們認為,早期的安地斯山居民會跋山涉水前往查文,尋求神諭。留下的文物也揭示了拱頂地下廳室的祭品與致幻儀式。在它的平頂神廟、階梯和下沉廣場之下,以厚石灰岩打造的迷宮,在黑暗中蜿蜒數公里。二十個儀式廊道連結狹窄的通道、樓梯、小室、隱匿的壁龕、通風口和水道。考古學家越深入挖掘這個潮濕的地下世界,就有越多證據證明,這些空間設計的目地就是為了令人暈昡、陷入迷幻。

水順著花崗岩槽從信徒上方與下方流過,模擬著喧囂吼聲;通風口可以關上,製造全盲效果。以無煙煤製成的鏡子,可以將灰塵閃爍的光束直接打在神祇造像之上。迴盪在這一切之間的,是史前世界最威嚴的聲響。

查文德萬塔的海螺號角,聽起來可以如雷霆般恐怖,亦或遙遠扭曲,甚或肅穆、寧靜。它們可以咆哮如美洲虎。朝聖者不可能辨別聲音的來源,特別是在服下精神藥物之後(例如在查文文物中相當突出的聖佩德羅仙人掌)。查文的石雕人物或動物頭像上,都帶有陷入迷幻時的翻白眼、作鬼臉和流鼻涕等形貌。科學家們發現了可媲美《綠野仙踪》中樹隧道音效的線索—這做建築的精妙設計,讓傳遞神諭的神使得以發聲。在想像中,神使是半人半獸,笑起來有美洲虎般的獠牙。而證據表明,查文德萬塔的神諭是以海螺之聲訴說。

相比於我們這個充斥著擴音器、汽車音響響亮到足以自成氣流的喧囂社會,我們認為古代的生活是寧靜的。然而遠古初民也會放大他們的訊息與音樂。他們的工具是象牙與骨製號角、石板琴、木製吼板、鳥骨笛、天然與人造回聲室、鱷魚皮鼓──還有用貝殼製造、振奮人心的號角。

沉默對軟體動物來說是一種節制的智慧,因為它們沒有足夠的攻擊性和速度來對付魚類和海龜等有聽力的天敵。演化科學家指出,發出聲響來趕跑或對抗敵人是需要付出代價的,因為牠們必須有足夠的戰鬥力或逃跑速度,應付被聲響吸引過來的其他掠食者。世上最大的海螺或許活得悄無聲息,但做為補償,牠留下的貝殼卻可發出粗礪呼吼。

諸如法螺、海螺或萬寶螺(Helmet Shell)這類大型腹足類貝殼,其內部螺圈創造出理想的氣廊,可吹奏出清晰有力的曲調。如此低沉綿長、緊迫迷魅的聲景,在其他地方並不存在。它們的莊嚴令初民吹響貝殼號角,宣告生與死,號召戰鬥與狩獵,傳遞並不罕見的神明之聲。貝殼號角宛若來自另一世界的召喚,在我們周遭備受尊崇。

幾乎在所有大陸的岩棚與洞穴裡都曾發現貝殼號角(包括遠離海岸之地),而且表面都有嘴部磨損的痕跡。石器時代的人們吹奏有著高尖螺塔的法螺(Triton’s Trumpet,來自印度太平洋的大法螺﹝Charonia tritonis﹞或來自地中海的白法螺﹝Charonia nodifera﹞),那是目前所知最古老的樂器之一。法螺很容易長到三十公分長,屬於海中體型最龐大的一群腹足類。牠們鼓鼓的殼體很容易讓人聯想起淺黃棕褐的漂亮羽毛,早期的貝殼迷經常將牠們比喻成鷓鴣或雉雞。

圖片來源:MerlinCharon, Public domain, via Wikimedia Commons

二十世紀初,聖經考古學家約翰.亞瑟.湯普森(John Arthur Thompson)在靜謐的學院大堂聽到貝殼號角響起,他形容那種聲音動人到「令人略感羞愧」。湯普森想像,「在我們祖先眼中,前一天用來象徵神靈的法器,隔天竟然變成濃霧號角或牛號角,這並不奇怪,因為嚇跑邪靈的東西也可用來嚇唬小偷。」

不過,現代科學家表示,貝殼號角經常出現在新石器時代的墓地、查文之類的神廟以及後來的宮殿、城牆和防禦塔樓,意味著它們絕非無足輕重之物。貝殼承載著講台或講壇的莊嚴。

在石器時代晚期的洞穴和聚落裡,數以百計的大法螺隨著人骨一起出土,通常都去除了螺頂做為吹口。來自利久里亞海岸的法螺,傳遍新石器時代的義大利、翻越阿爾卑斯山進入瑞士,甚至出現在匈牙利內陸巴爾頓湖四周的古老爐床。根據英國考古學家羅賓.斯基特斯(Robin Skeates)的說法,這些發現幾乎毫無例外都伴隨著人類遺骸,表明了它們的宗教意義。法螺號角的製作目的主要不是為了音樂,而是傳遞訊息。斯基特斯寫道:「指導並驅策人神採取行動。」

在遠早於印加帝國時期的美洲;在古印度的佛教與印度教文化;在漢唐兩朝的中國;在古希臘的人魚海神特里頓神話;在日本古典時期的戰爭與宗教傳統;在五千年前至今的大洋洲全境──海之號角響起強有力的呼喚,跨越時間、地點與信仰,將人們與海洋繫連起來。

對美國西南部的霍皮族(Hopi)和祖尼族而言,海螺號角是羽蛇神的傳聲筒。居住在地底的羽蛇神可以震動大地,使火山噴發。在印度教裡,神聖的海螺共振出唵(Om)之聲──那是宇宙的元音與呼吸。

「貝殼的呢喃是神的話語,」一個世紀前的英國貝類學家威佛里德.傑克森(J. Wilfrid Jackson)如此寫道。走在查文德萬塔地下迷宮的朝聖者們,也是如此認為。

查文神廟工程龐大,分成十五個階段、持續數百年在祕魯的莫斯納河與華切克薩河交匯處開採石礦建造,並在西班牙人抵達前一千年達到最高峰。一六一六年時,它依然是個傳奇所在。傳教士安東尼奧.瓦茲奎茲.德.艾斯皮諾薩(Antonio Vázquez de Espinosa)形容那處遺跡是「異教徒中最著名的聖所,相當於我們的羅馬或耶路撒冷。」

在時間的影響和大洪水、土石流及地震的災難性破壞下,查文神廟今日仍屹立在那裡,成為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世界文化遺產。如今神廟建築群逐漸被青翠的山谷吞噬,掩蓋住它的地下祕密,平息了它的心跳之聲。

一九一九年,祕魯考古學家朱利歐.凱撒.泰羅(Julio César Tello)開始挖掘遺址,在廊道與文物中頻繁看到以人類和動物肢體圖像組合而成的大型拼圖。木刻、雕像和陶器上,美洲虎、鷹、隼、蟒蛇和黑鱷魚的容貌,經常與人體融接成古老的隱喻—臉由翅膀框住,髮如舞動之蛇,附肢如舌頭、尖牙與利爪向外突伸。

泰羅漸漸將查文詮釋成印加文明與其他前西班牙時期安地斯文明的母文化。日後的研究顯示,查文是受到高地與沿岸更古老的中心影響,這些中心或許是在古氣候紀錄中曾提及的殘酷聖嬰(El Niño)風暴期間,由沿岸逃往內陸的民眾聚居而成。聖嬰指的是誕生於西太平洋的一陣暖流與暖空氣,在大氣中造成可預見的災難。海洋暖化擾亂了熱帶地區大規模的空氣運動,向世界各地拋擲出極端氣候,並以南美洲這塊地區的暴雨山洪揭開序幕。

查文文化的海螺雕刻文物,圖片來源: Wikimedia Commons

深藏於山頂的查文文化,無疑有部分受到海洋啟發。查文藝術家經常在由動物、植物與人物構成的混搭圖像中,加入巨型海螺和海菊蛤。這兩種軟體動物都生活在太平洋;牠們上竄數百公里,並向西越過山脈,在許多前哥倫布文化的儀式中反覆出現。在西元前三千年厄瓜多,瓦爾迪維亞(Valdivian)文化的孩童會戴上由海菊蛤製成的面具,鑿上兩個小眼洞覆在稚嫩小臉上。這些紅色、橙色或紫色的球狀見類被供奉給許多神明,牠們是安地斯生育女神與大地之母帕查瑪瑪最愛的爽脆食物,被與死者一同埋葬以作為來世的溝通媒介,或為田地帶來甘霖。

一身尖刺的海菊蛤與超大尺寸的海螺,在查文德萬塔的儀式中也很顯眼。在曾經環繞老神廟外側的簷口石上,一名長翅男子手持海螺號角引領隊伍前進,隊伍中的下一名男子手抓一枚海菊蛤。而裝飾著一隻大眼睛的另一枚海螺,位於查文地區二.五公尺高、與其發現者同名的泰羅方尖石碑(Tello Obelisk)中央。獨眼海螺混在尖牙鱷魚、藥草植物和招牌的人獸合體怪物之間。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在新神廟天井中發現的「微笑神」石刻板—長了尖刺獠牙但咧嘴微笑,蛇髮爪趾。祂一手持海螺,另一手持海菊蛤。

那位攫貝神描繪出查文德萬塔的宇宙軸心。在建築群最底層的老神廟內部迷宮深處,一塊四.五公尺高的獨立花崗岩矗立在專屬的十字形石室中,上面刻著惡魔般的笑臉,眼珠上轉露出兩根獠牙。雕像貫穿地板與天花板,錐形頂部竄進一座兩層樓高的廊道。它座落在查文的祭祀中心點,加上它的尺度、工藝與圖符,在在說明祂是原初神廟最主要的崇拜偶像。

泰羅將祂命名為蘭松(El Lanzón,西班牙文的大矛或長矛)。一個世紀後,另一世代的考古學家發掘出祂的海螺之聲—曾經有一支海螺合唱團,在查文咆哮低吟。

如果配音員吉姆.韓森(Jim Henson)想要有個考古學家來挖掘芝麻街,那位夢想人物應該就是約翰.里克(John W. Rick)這位史丹佛大學考古學與人類學教授。里克有著一頭隨意的灰髮和鬍子,還沾染著一名六歲孩童在祕魯沙漠發現一具木乃伊的興奮之情──他在祕魯沙漠發現木乃伊時,確實就是那個年紀。里克的父親是加州大學戴維斯分校著名的野生番茄專家,他帶著家人在安地斯山上上下下,進行暑期的採集種子之旅。某個下午,小里克和媽媽在海邊探險時,發現一根纏了布條的手指,這根手指指引他找到一具完好保存的木乃伊,以及企圖了解遠古人類生活的畢生志業。

自那之後,里克幾乎每個夏天都在祕魯高地上度過。一九七○年代,他在那裡擔任協助貧童的赤足研究生;一九八○年代,他再次以年輕教授身分前往,帶著自己的學生在中部草原挖掘早期狩獵採集社會的遺留。那些社會原本將成為他的終生志業,如果沒有一九八七年那個可怕夜晚──當時,他與八名研究生碰到「光明之路」(Shining Path)游擊隊。里克告訴游擊隊領袖,他和學生是加拿大人,並且能夠理解他們起而叛變的原因。這話術似乎讓他們逃過一劫。同一晚稍後,叛軍在距離里克住處沒幾步的地方槍殺了一名當地領袖。天亮之後,里克和學生衝出山區,再也沒有回來過。

幾年後,祕魯國家人類學與考古學博物館館長路易斯.倫布雷拉斯(Luis G. Lumbreras)邀請里克到查文參訪一星期。自一九六○年代起,倫布雷拉斯便帶領查文神廟群的挖掘工作,他已經拼湊出查文的精神領袖如何運用地景、建築和特效,在廣闊的高地激發民眾的敬畏之心,讓他們對神諭的力量深信不疑。

查文的石頭工事沿著一條渠道化的河岸伸展,並與周遭山峰以及日升日落相呼應,在信徒朝它走來時,激發出強大的自然之情。查文的工程師引水上山,送進神廟的暗管和水槽,時間比羅馬人使用的虹吸引水法早了一千年。倫布雷拉斯發現,雨季時,這些定向水會咆哮呼號,在地下建築群中迴盪。那些曲折廊道跨越好幾個樓層,並有色彩繽紛的牆面壁龕供「多媒體」展示之用,包括燈光、煙霧、聲響,設計的目的似乎是為了讓人迷失方向。科學家推測,在儀式用藥期間,查文「提供了全方位的感官衝擊──恐怕還會超載」。

查文的領袖們決心打造他們的超自然力量。倫布雷拉斯推測,祭司藉由預測環境事件來緊握大權,並讓人們深信神諭。目前並未發現書寫下來的查文語言,但查文文化一如其他相關或迥異的文化,都將它們的海螺號角,以及推而廣之的神諭,跟水、雨以及氣候綁在一起。這或許是為了呼喚或驅趕我們今日所理解的超級聖嬰循環──會為安地斯山帶來能解旱的降雨,或是致災的洪水。神話與現實融為一體。

倫布雷拉斯推測,查文祭司可能已學會解讀生態徵象,藉此預測惡劣氣候的週期循環,知道災害何時降臨。在太平洋暖化那幾年,包括海菊蛤在內的熱帶海洋生物往南移遷,或許為尚未受到氣候變遷影響的安地斯中部山區做了預示。18這些洞察或許讓祭司們得以預測風暴、惡劣氣候和土石流等災難。

這理論有助於解釋上古高地對貝殼的迷戀。一九七二年,倫布雷拉斯開始挖掘查文地區最小的廊道。它緊鄰圓形廣場南端,自成一格,且沒有戲劇性的醒目入口可通往蘭松。在這個不起眼的遺址裡,倫布雷拉斯找到許多貝殼碎片。這些碎片屬於一種生活在西北部紅樹林淺灘的大型海螺──捕手套鳳凰螺(Eastern Pacific Giant Conch);即便是今日,從查文過去那裡也得長途跋涉。

倫布雷拉斯將這處遺址命名為海螺廊道(Galería de las Caracolas)。還要等上三十年,經過史丹佛約翰.里克的深入挖掘之後,人們才知道這名字有多貼切。

一九九五年,里克開始在查文德萬塔進行測繪和挖掘。這回,每逢夏日他就將手下的研究生拖到高山而非草原。計畫進行了約莫三年,他們在老廟西側挖到一塊相當大的石板。事實證明,那是曾經環繞在老廟四周的第一塊簷口石的裂片──石頭上刻了一名隊伍領袖,拿著一支海螺號角抵在唇上。他們無法辨識出石板裂口部分的其餘雕刻,但里克覺得,裂口的某個圖案有些眼熟。他用新買的第一台數位相機拍下上面的雕刻與裂角。

該年秋天回到加州後,他悉心比對了那些圖像與他先前拍過的數百張查文文物照片。最後,他終於找到那片消失的古老拼圖。一張檔案圖片與裂片完美吻合,行列中的下一名人物就此現身──那人手上拿著一只海菊蛤。

里克想起倫布雷拉斯的推測,認為查文的大海螺與海菊蛤具有神聖性質,而它們在某些時期的龐大數量,或許可幫助神廟祭司預測聖嬰現象。「開始變得很有意思,」里克說。

書名:《海之聲:貝殼與海洋的億萬年命運》
作者:辛西亞•巴內特(Cynthia Barnett)
出版社:臉譜出版/城邦文化
出版時間:2022年11月3日

挖掘與比對簷口碎片,和里克生涯中接下來的重大發現比起來實在是微不足道—那個寶藏埋藏在海螺廊道好幾千前的沉積渣物、黑陶碎片與羊駝骸骨之下。二○○一年夏天,里克與學生挖開層層汙泥與碎屑,終於挖到海螺廊道的原初樓層,大量貝殼碎片開始出土。接著,他們發現一個看似完整的文物。經過半天的輕柔挖掘,呈現在眼前的,是一枚古老的海螺。里克與學生慢慢清除,清到理應是螺塔的位置。他們刷掉塵土,頂部不見了。但它沒破。

「它有一個平滑漂亮的吹嘴,」里克說。刻在簷口上的號角手立時浮上心頭。「我說,『我的老天爺,我們挖到一只!』我們挖到一只完整的號角。真是不敢相信。」

他們又花了半天時間,才把那只海螺從墓中取出,刷空內部,清除吹嘴的汙泥。小時候吹過軍號的里克,握著那只貝殼,激動不已。

他將古老的號角舉到唇邊,試了幾次,想吹出聲音。終於,海螺發出吼叫—至少是三千年以來的第一次。號音縈繞,介於C大調與D大調之間,迴盪在海螺小廊道的石牆上,彷彿是為了這個空間量身打造。

時隔將近二十年後,我問里克,聽到聲音的那一刻他有什麼感覺。他說:

它扣人心弦。是一種盪氣迴腸的聲音──就是字面上的迴腸,是真真切切的身體反應,因為我們並不習慣那樣的低頻。就是這樣的肉體反應。那是一種深沉、響亮、原始的聲音。

感覺是:我們正在聆聽來自過往的聲音。我們正在聆聽他們聽過的。我當時只想著:我們挖到了!我們挖到了!我們挖到過去的聲音了!聽到並意識到這一點,真是太棒了,鼓舞人心,教人沉醉。在那一刻,一切都變得非常真實。海螺有一種原始之聲,比軍號原始多了。

那是我曾感受到的與過往最直接的連結之一。

我想起六歲時在祕魯沙漠發現纏著布條手指的那位考古學家。當過往透過一只長埋的海螺向里克訴說時,他認為那聲音與那轉瞬即逝的一刻—是對他畢生靜靜在祕魯土地上挖掘的一聲響亮感謝。然而它的餘音綿延,並未休止。一如那根手指引導出一整具木乃伊與一整個生涯的追尋,這第一只海螺也將鋪展出更大的故事,牽引出真理與威權的本質。

過沒幾天,里克與他的團隊就發現第二只海螺號角,甚至比第一只更壯觀。喇叭型的殼體上刻著細密的幾何設計。那只貝殼也有「驚人的聲音,」里克回憶道。「更強烈、更攫取感官的聲音,似乎是為了匹配那華麗繁複的雕刻。」

●本文摘自之新書《海之聲:貝殼與海洋的億萬年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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