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青／這一筆，無價！

外子上百萬定存，筆直線條橫過存摺兩端，一筆勾銷，錢的逝去不再是抽象概念，原來可以這般視覺化具象。

公公醫療費上百萬，外子及其長兄第一時間有意共同分擔，但時移勢變，怪時光荏苒足以讓人看清現實生活嚴峻，不得不考量微薄存款和待養妻小，怪海外醫療費用與日萬跳，長者重病康復緩慢，花費逐日躍進疊加，不單是數字，更是沉重的心理負荷，最後，由外子一人全額承擔。

這是外子省儉三十餘年的積蓄，一夕用去泰半。原規畫當作退休後的年老零花，無奈人已退休，錢卻沒能留住。我陪外子赴銀行解定存，沉默，伴我們走完整個歷程；無言，是我們心裡都明白，這是非做不可的事，多說只會暴露無益現況的情緒，徒增煩惱。

錢易賺，情難還。外子決定一肩扛下，主因青年時受惠於長兄，曾資助外子就學順利取得學位；此刻，長兄為了養家經濟窘迫，無力分擔鉅額醫療，他理應體恤，當作償還昔日恩情。旁人觀之或恐以為代價甚高，若對應傳統講求「涓滴情，湧泉報」的情義，也不過剛好而已，何況他們是具血緣的兄弟。

我能埋怨嗎？起初內心的確有怨懟，觀念中長兄本應多承擔家務，如今卻全落在么弟身上。我能過問嗎？這是外子的家務事，我們財務各自獨立，沒理由干涉。我能金援嗎？外子不願牽連我，他有能力給付，斷然拒絕。我只能不斷調適，誰說家務分長幼？那不過是陳觀舊念，沒道理的刻板；誰說財務獨立就不能彼此關心？我們是夫妻，財務可不相涉，人情卻不能不相關，適度不造成壓力的關懷仍然必要；誰說金援非得針對此事？只要善意沒有期限，來日方長，朝夕都能派上用場，且金額不分大小。

承攬所有醫療費用的行止，看似傻獃拙笨，然而世間又有哪些服膺道義的事總是黠慧伶俐的呢？長兄思及長遠而動搖初衷，看似萌割恩之念，循斷義之想，然而身為家計支柱，他不得不然，因為舉目無處不仰賴錢度日。外子所為，不過盡人子孝心，念手足情誼，於能力所及，做俯仰無愧天地的事。我縱有萬般心疼不捨，倘若一筆勾銷消去的不僅是錢財，還能消去兄弟舊日情債與今後疙瘩，這一筆，比面額更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