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擁／非常緣分

住在北加州舊金山東灣已超過十五載，小城裡有個歷史悠久的老人中心，我因為迷上淘寶，而在其轄下的二手店裡擔任義工十年，極喜歡這個由四十多名義工每周奉獻三、五小時，共同經營起來的鋪子。

年過八十的薇姬，年輕時當過十餘載的小學老師，如今不只是這間二手店負責貨品捐售的主管，也是義工之中奉獻時長最多的人。管天管地，細節處反覆交代和提醒，乍看之下，把所有義工當作小學生在管理，簡直就跟「老媽共事」毫無差別。

義工絕大多數都是上了年紀、多少見過世面的人，因為性格差異而彼此面和心不和的情況司空見慣。難怪我不久後便發現，二手店後台依按捐贈物資種類，被一張張工作桌劃分成「部門」，諸如書籍、衣服、電器、珠寶、工藝縫紉材料等等。義工們在熟悉業務程序後，可投效感興趣整理的部門，久之人人都有自己的「地盤」，各司其職，有如藩鎮割據。距離產生美感，儘量避免跟薇姬正面接觸，換來了長治久安。

最有趣的事實，莫過於上述部門系統竟是薇姬一手設計出來的。而這位義工元老經常負責的，則是所有部門以外的雜項，她也有一張大桌子，然而，願意靠近她這塊「地盤」的義工，還真不多。

長期以來，我大概算是最願意跟她同桌整理、標價與上架的基本班底。偶爾幫她打下手，聽她的號令。而她對新手義工堅持親自指導的習慣，往往造成直接的對立與摩擦，所以，生面孔做不久就離開，大家都不意外，包括薇姬自己心知肚明，有人確實受不了她。

不是個壞人，但對跟薇姬不熟的人來說，第一印象確實會覺得這人框框條條、不怎麼好相處。我反而對如是性情的人有些期待，一開始就以本來面目示人者，才是最不複雜的人。

就跟謀職一樣，要認識到一個人的好與壞，得給予彼此一段「試用期」。而人一旦年紀大了，卻傾向維繫既有關係，付出時間心思交新朋友的意願漸減，對陌生人更不願輕易給機會。尤其都已退休者，不再有依賴職場謀生的需要後，面對義工工作，也會跟一般在職人士的思維大相逕庭。

有些人如小孩般，在一些小事上任性耍賴，或搞起小圈圈，此外明顯地混水摸魚；有人更因為各種私人原因，到這裡來尋求陪伴、消磨時間，專窩在店內為義工設置的休息角落吃點心喝咖啡打混，拉低效率不說，還會影響運作步伐。

薇姬在這些人之間，長期扮演主事者的角色，不僅溫柔接納來自各方、能夠哪天以此為家的新人，亦懂得適時「請走」一些無益於團體的義工。因此，別以為付出無薪勞力就可以拿翹和偷懶，義工若態度不正，不僅容易被人看在眼裡，更一樣有被「開除」的可能，絕非全無門檻的一種差事。

值得一提的是，熬過試用期留下的義工，多半都能跟薇姬變得很「鐵」，且一做就是好多年，包括我。轉眼和薇姬認識了十年，期間給了我無數寫作靈感，無論是有關骨董陳貨，還是待人接物。許多人在了解她後，甚至覺得她那招牌式的嘮叨帶著一份溫暖。她是晚輩們的「大媽媽」，即使這一屋子的女人裡，沒有一個不是大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