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青／關於手機的那件小事

那晚，舊手機完全掛了。因隔天要上台北辦事，不能沒有手機，當晚八點，遂從鳳林搭火車到花蓮的電信門市續約，順便換新手機。約莫九點抵達門市，Ｋ熱情招呼，雖然店打烊了，她仍替我將手機的事情辦妥，心裡總感覺挺不好意思的。

Ｋ知道手機是母親買的。兩周前妹妹手機換新時，有問我要不要順便更換。我拒絕了。畢竟母親留給我的不多。這手機還承載母親和我的記憶，包含她臨終前傳給我的LINE，她交代我要照顧好自己，她先走了。

續約換新機時，門市人員幫我測試舊機還能開否，因為那支手機沒有插記憶卡，萬一完全死機，裡頭儲存的資料便永遠失去了。悲劇的是，無論怎麼測試，手機一點反應都沒有。我落寞了。不知不覺間完成續約，我馬上在新手機上登入LINE，果然，母親的一切紀錄化為烏有。

這是我人生第二支手機。前一支用了五年。這五年的光陰紀錄了我的青春，以及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一一化作文字記錄在裝置的記事本內。我並沒有將其上傳雲端，當時覺得沒有必要。可這次那些心事終將亡佚，一切都成為心底的化石，再也難以覺察它的痕跡。

拿到新手機時我一直想，從花蓮遠百旁的電信搭計程車到花蓮車站時我一直想，先前不使用手機時好像很自大地向高中同學說，我沒有必要用手機，因為會分心。我也是這麼和當時的歷史老師說的。但到底還是用了手機，為了讀書、為了友誼、為了工作……

最重要的，是為了記住母親臨終前的樣子，她每天自拍傳照片給我。

才剛換新手機沒幾天，母親的照片只剩花蓮老家房間相簿裡泛黃的幾張。那個樣子太迢遠、太青春、太夢幻，那些相片是關於母親的高中歲月，和成為母親的她有十萬八千里遠。或許我熟悉的永遠是那堅毅的面容，皺紋遍布的中年好時光。這比較像是我認識的母親，雖然不該是她應有的樣子。

而關於手機的那件小事，關於逐漸遺忘瑣碎的細節，一切都在昨夜黃昏的葬禮，一一格式化成回收箱裡的金屬廢棄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