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嘉隨／橘樹達人的午餐

今年八十八歲的大哥向來只做農事，回到家裡習慣「茶來伸手，飯來張口」，以為能一輩子這樣逍遙度日，但去年大嫂突然撒手人寰，人生瞬間變調。最近接到姪女來電：「爸爸要下廚，請你們周日中午回來吃飯……」讓我開心不已，卻也百味雜陳。

大哥一生務農，尤其擅長種橘子，台中區農業改良場的研究員常拿些新品種的果樹幼苗給他培育，每次回娘家，總會吃到未上市的橘子，有的很甜、很酸、種子很多，有的尚未取名。只有小學畢業的大哥憑藉扎實經驗，也指導研究所學生的果樹栽培論文；有次到大哥家的果園，發現有棵結實累累的橘樹掛滿磁鐵，原來是他和學生正在實驗磁鐵與橘樹的甜度是否有關係。

許是終其一生辛勤工作，坐八望九的大哥至今仍耳聰目明，每天工作兩三個小時，種南瓜、高麗菜、玉米等，還有一百多棵汁多甜美的砂糖橘，送到台北果菜市場時，競標的攤販一看到大哥名字，總會出很高的價格搶購。

如今，少了老伴照顧的橘樹達人不免孤寂，雖然兒女和媳婦會輪流回來為他煮飯，許多時候大哥仍須自理。幸好習慣勞動且富實驗精神的大哥很快就調適好心情，開始學著下廚──先是把菜放進電鍋蒸，但蒸過的菜不翠綠，總覺不好吃；慢慢地開始學炒菜、煮簡單的湯品。既然那麼會種橘子，大哥就試著將橘子加進湯裡，嘗嘗會是什麼味道，接著出現了艾草煎蛋、百香果炒蛋、鮮蝦炒紫蘇……這些創意料理。

聚餐當天，二姊穿著背架護腰，三姊夫的右手受傷包紮著，而我先生也剛做完換膝手術，一群老人顫巍巍地走進家門，雖已老態龍鍾，仍像小學生般嘰嘰喳喳，興奮得很呢！

滿桌佳肴，大哥要我們猜猜哪些是他親自煮的，我馬上就猜中一道蔥爆醬香豬肉，因為只要遇到年節，大嫂會將拜拜過的三層肉切片逼油，加上醬油和青蔥同炒，只要有這道菜我就可以連吃兩碗飯，是忘不了的好滋味；大哥複製了大嫂的好手藝，讓我一嘗便眼眶發熱。

親自下廚招待七老八十的妹妹與妹婿們同樂，我知道，大哥是想藉著這一餐告訴我們：放心吧，我能照顧好橘子，當然能打理好自己，莫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