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美馨/鴨舌帽感恩曲

坐公車,已三十歲、外觀高俊乍看如常人的兒子,看到戴鴨舌帽的中年人,屢屢盯著對方的背,或直面不認識的人叫著「拔爸」、「爸比」。

心知有多重障礙的他想念爸爸,但分不清情境虛實,這認錯親又制止不住的不適切行為,總讓我在帶他搭車時,不由得惴惴不安,常是一邊看緊他並說明「不是啊,不是爸比」,一邊穩住身軀不協調的他,拉他挪移他處站立,或改換座位想轉移他的注意力。有時,他迅雷似地掀了別人的帽子,想看爸爸,卻驚擾了對方,儘管我頻頻道歉,但早已驚鬧全車。聽著有人說「怎麼教的嘛,亂來?」、「怎麼回事啊?」、「丟臉,還半路認爹哩!」或扔擲刺人的瞪視……母子倆常為此倉皇急促地下車。

那天,兒子對著那位先生也喊了一長串的「爸比爸比──」。他不僅喊,還往前直竄幾排座椅,在那位先生身畔坐下。我想拉開孩子,未曾謀面的那位先生竟示意我不打緊,他握住兒子的手,對視並輕拍他手背,輕緩地說:「想爸爸齁,爸爸呢?」「爸爸在天上。」「那你坐公車要去哪?」……近二十分鐘的車程間,我們遇見了被體諒並幫忙的,超有感的溫暖。

下車時,孩子大力揮手說再見,他開心極了。這天,如天使般冒出來接納他的那位先生,就是他那老戴著鴨舌帽的爹,那一直開車或坐公車帶他上下學、帶他至台灣及國外各處玩,一直把他當心肝寶貝的愛著的爹。

我含著淚道謝,百感交集。在另一半過世後的這兩年多來,僅有的這一回,這位先生的仁心,讓我不因鴨舌帽事件落淚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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