株株／記憶．放風

有一些記憶被緊關起來，就算是偶爾放風，也會講成是別人的故事。

（一）浮出

午後，陽光從天井穿透，照在屋內有一塊地上特別的亮，長板凳上的大盆子裡，有一雙手在翻動著潔白的糯米，女人的嘴角帶著羞澀的微笑，將米裝滿鐵罐，又將米倒出鐡罐，再裝，又倒。

長板凳的另一邊坐著的男人也在笑，眼角眉梢都在笑的笑。女人問：「要買幾斤？」男人沒有回答，眼光飄向牆角的小女孩，對著她說：「妹妹，幫阿伯去拿個袋子來裝米好不好？」小女孩跑向屋後，她知道廚房角落有袋子。

小女孩再回到屋內時，陽光還在，糯米還在，長板凳還在，人不在。

（二）流淌

小時候，我和哥哥常被送到外婆家寄住，大部分的原因是媽媽要離家出走，或是已經離家出走。爸爸會在下工後趕來看看我們，每一次我都跟他說我要回家，我會煮飯了，我會掃地洗衣服了，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了，但最後都還是只能哭著看爸爸離去。

有一天，爸爸讓我穿上了過年時才能穿的衣服，一起搭了好久的客運，見到一個要叫姨婆的人，爸爸把我留在那裡，並且對我說：「妳在這裡等，跟媽媽一起回家。」

天黑時，我見到了好久不見的媽媽，吃了很多好吃的東西。隔天早上媽媽讓姨婆帶我坐車回家，姨婆走了以後，爸爸對我說：「我忘了跟妳說，媽媽不回來妳就不要回來。」

這天後，我沒有再被送到外婆家，我和哥哥開始自己上學，放學，煮飯，等爸爸工作回來一起吃飯。

外公外婆來過了，里長來過了，警察也來過了，爸爸從一開始的指證歷歷，在暗夜的校園裡有兩人擁抱的身影，到認錯道歉不該懷疑媽媽跟阿伯有曖昧。終於，媽媽答應要回來了。

那天，爸爸買了一大袋的麵包，說中秋節已過，沒人賣月餅了，就吃圓圓的麵包補過節。我不太記得麵包的滋味了，卻記得在抱怨媽媽離家出走時都只帶妹妹不帶我。

（三）深潛

漆黑的茅厠裡，忽聞後門被打開的聲響，小女孩拎起褲子追出去探頭看，往學校的那條屋後小路上，一個女人快步向前進，路燈下的那棵樹影裡，冒出一個男人的黑影迎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