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劇媽媽／關於平衡的迷思

半夜十二點交出劇本後，看到阿孺整個人蜷縮在客廳樓梯第一階睡著，這已經是這周第二次，他為了等我結束工作陪他睡覺，躺在客廳裡睡著。看著他天使般的臉龐，如此靜謐美好，我卻不太確定，此刻是天堂或其他。

這段時間，另一半出差，我在劇本馬拉松裡衝刺，毫無懸念的外食、課後公園玩耍時光掰掰，為人父母者，在追求職涯發展的同時，傳說中的平衡蕩然無存。才要感覺沮喪時，遙遠的覺悟響起──平衡並不存在，真實人生中，只有取捨是真的。憑藉此覺悟，我抖抖滿身塵埃，決定調整工作內容，日子依然要繼續。

「平衡並不存在，真實人生中，只有取捨是真的。」我第一次有這覺悟，約莫在宸兩歲時，當時好不容易挨過新手媽媽獨立育兒的時光，將宸送進托嬰中心，適逢另一半轉職，我則磨刀霍霍回到商業電視劇本的賽道，一切準備就緒，卻在鳴槍起跑的瞬間，我跌倒了。

那天，我們幾個編劇為了新案腦力激盪，討論得風風火火時，灰姑娘時間到，我得趕往托嬰中心接孩子，但大家討論得正熱烈，即便我開會前就表明必須離開的時間，還是被留下來討論；最後，我不得不用近乎竄逃的姿態，拋下夥伴，衝進下班壅塞的車潮裡。堵車、等待、焦急、愧疚……囚得我呼吸困難，終於趕到托嬰中心時，已經晚了一個半鐘頭。

站在黑暗的人行道上，隔著玻璃窗，看到宸獨自一人跟園長玩遊戲，我被眼淚溺斃。商業電視劇本的工作模式，終究是當時的我完全跑不起的賽道。我含淚寫下辭職信，對製作人滿心抱歉，在全盤搞砸之前，對不起，這一回，我必須選擇我輸不起的那一邊。

接下來好幾年，我只寫能讓我準時接孩子的案子，工作節奏緩慢，進帳也緩慢，但沒關係，孩子會長大，而我還在賽道上，這樣就夠了。製作人勸我，搬回婆家住吧、請保母吧等等，我知道解方很多，但解方後面總跟著新的問題，這就是真實人生。既然全拿不可得，我只能就著僅有的資源與所願承受的得失，緊緊握住最重要的，這樣就夠了。

經常看到有文章在討論如何面面俱到，如何在忙碌職業和育兒的生活保持平衡，卻很少人討論，到底什麼是「平衡」？於是我上網搜尋解釋。平衡，Balance，這個字最早出現於十二世紀，拉丁文中指「比較質量的天平」，是秤重器具。十六世紀衍伸到會計上，指帳戶兩側的算數差異、結餘。後來才被延伸為正義、命運的天平象徵。英文片語「in the balance」有處於危險之中、懸而未決的含意。

原來，是我誤會了「平衡」，看似名詞的它，表達的不是靜態現象，而是動態的比較、抉擇。比較才是平衡的本意。所以，真實人生中，平衡還是存在的，存在於比較之後的取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