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熊／從回憶流出的味道

身為貪圖方便的外食族，嫌棄麻煩不輕易下廚，少有閒情逛傳統市場，只不過每年春季四月一到，看見路邊賣菜的小攤販堆起麻竹筍，總會懷念小學時光與舅媽的筍湯排骨。

記憶之中的小學時光，第七、八節若是體育課便是最歡樂的開心時光，尤其當兩班一起上課，免不了一場激烈廝殺的躲避球大賽。塵土飛揚之中直球對決，好強的男生總會硬生生接下球，若未出局，則趕在手指微微麻痛前的瞬間用力反擊回去，一時間尖叫聲混雜怒吼聲宛如一場史詩級的對決。無論輸贏，最後總是混身汗臭味地放學回家。

只不過，我並未直接回家，反而右轉走到附近的大舅家。一身汗臭帶著泥土的髒，進門先跟阿嬤問好，再快速溜到冰箱前偷看是否有好吃的點心，順便利用冷氣降降溫；回到客廳打開電視，拿著遙控器轉著僅有的三台節目，嗅著從廚房飄來的香氣，期待晚餐的菜色。

「親戚要住在附近，這樣感情才不會散」，阿嬤總是對我們這樣說。或許是阿嬤的堅持，三位舅舅分散在步行五分鐘可到的範圍之內，大人們為了統一管理小孩的生活，幾個表兄弟下課就往大舅家集合。舅媽肩負起所有小孩的伙食，菜色每天都有變化，有時是耗時費力的工夫菜，有時是簡單的家常菜，好比沙茶炒老鼠肉、番茄炒蛋與一鍋筍湯。

玩了一天之後，看到熱騰騰的飯菜上桌，撲鼻香氣令人食指大動，我迅速將飯碗添滿，相中幾塊又大又沾滿沙茶的豬腱肉配飯；吞了幾口又忍不住貪食多夾幾塊肉直接放進嘴裡。阿嬤看到總會生氣地對我說：「還沒吃飽就去喝湯！菜要留給後面的人。」

意猶未盡地走進廚房舀湯，舅媽的筍湯豪邁地放入滿滿的筍片，不怕我們吃。貪玩的我拿著長長的湯勺，從大鍋底順時鐘攪著湯，讓排骨與筍片逐漸形成漩渦，雙眼則不放過任何載浮載沉的肉塊──那是用來提味的魷魚觸鬚乾，為了一網打盡所有魷魚乾，我總是樂此不疲地一碗接一碗喝湯喝到飽。

如今早已不是小孩，更長大離家多年了。但是人生最有趣的莫過於隨著年紀漸長，過往生活之中許多不起眼的小往事，竟如灰塵一般飄落在腦海，平時視而不見，一旦注意到，便會讓大腦暫時停下原有的思緒，陷入溫馨的往事回憶中。不自覺地想用力推開大門，走進客廳，對正在廚房忙碌的舅媽，大喊：晚餐準備好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