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昭儀／氣象莫測

春天總是春光明媚、日麗風清、暖陽煦煦；瞬間又春寒料峭、陰雨綿綿、風雲變色。自然如此，青春期的中二生也是如此！

羅小弟過去以暖男行走江湖，進入青春期後，不改熱情愛表現的里長性格，在學校的人際關係中，游刃有餘地在老師與同學間來去自如；雖然功課不好，總是有好心的死黨或是不死心的老師願意幫他指點迷津。雖然常常落隊，也會被友善地拉起衣領推進跟上……所以那天接到老師傳來的訊息，對我來說，猶如晴天霹靂！

「今天的課程討論中，羅小弟跟一位同學起了嚴重衝突，那位同學突然拿起剪刀，激動地說要保護自己；羅小弟也不甘示弱，接過另一位後方同學支援送上的剪刀，演變成雙方對峙的場面。」

與其說我是驚慌，其實更多的是疑惑。到底是如何走到這一步的呢？青少年如猛獸般暴衝前的引信，是怎樣被點燃呢？因為太好奇了，所以等到羅小弟回家，才能鎮定的詢問事發過程的所有細節，並且同時與校方確認羅小弟的陳述是否詳實或避重就輕，再與學校老師達成共識，一起針對後續的修補各自努力。

原來起因是同學在課堂中公開講羅小弟過去的「黑歷史」，同學覺得是開玩笑，且羅小弟也沒有當場提出反駁；換羅小弟發言時，羅小弟卻說：「既然他說我，那我也來說他……」同學因而強烈攔阻，甚至拿出小而鈍的剪刀，作勢說要自保……看到這裡，已經把原本周潤發的黑幫火拚戲碼，寫成周星馳的爆笑唬爛鬧劇。

此後有一個星期的時間，我們都會跟羅小弟聊聊他在事件中感受到的情緒，以及表達呈現後的結果。身為家長，我們是被當時雖未親眼目睹、但膽戰心驚的對峙場面給嚇到；而羅小弟的視角與心理，卻是充滿忿忿不平。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青春期的羅小弟情緒高漲，不管我們以各種角度同理他，然後試著詮釋同學的言行，希望他至少先降下火氣、理性思考，他卻鬼打牆般地重複跳針：「我絕對不原諒他、也不要跟他講話，除非他道歉！」

他認為同學揭開他過去所謂的「黑歷史」，完全是誇飾法的嘲笑，並非事實；當時會默不作聲是在忍耐，不想破壞上課討論的氣氛，但並不表示要照單全收。所以換羅小弟發言時，他也要以其人之道加倍奉還；沒想到還沒開口，（他覺得）同學就心虛，還使出凶器要他封口，於是憤怒到理智斷線，覺得不公平，甚至選擇接過同學遞來的剪刀……當然，我們也跟他討論了當時及後續老師處理的方式與原則，不是他想像中的不公平。但在事發的幾天內，羅小弟堅持打死不退，學校當然也努力化解，包含跟雙方當事人個別商談，理解各自心中的新仇舊恨與底線。

我的社教頻道持續跟羅小弟推播：「友情沒有你想像中的偉大，但人際關係的建立卻是重要的學習與資產；學著跟喜歡和不喜歡的人相處，才是真正的本領喔！喜怒哀樂各種情緒產生，都是自然的反應，但呈現的方法就要看主人了！我的喜怒哀樂也常常不聽我的控制，可是我知道暴衝亂發脾氣之後，自己不會開心，而且還要收拾善後，所以努力練習，先誠實面對自己的情緒，然後試著先把負面的情緒接住……再來想辦法從負轉正。這是超級困難，但每個人都會經歷的修煉。你是初學者，馬麻可能快要修煉成老狐狸了哈哈哈！」（才怪）

經過許多努力（再次感謝老師的協助），同學願意跟羅小弟面對面開誠布公，試著打開心房，甚至考慮跟羅小弟道歉──以上是老師傳來的訊息，隔天回家我問羅小弟跟同學好好聊過了嗎？羅小弟搖搖頭，然後說：「我自己去找他，跟他說我們就和好吧。」（阿木感動拭淚！）峰迴路轉的青少年情緒，真是難捉摸啊。

最近又接到老師直接打電話，劈頭就問：「羅小弟還好嗎？有沒有傷到？」我好整以暇地回答「沒事的，請不要擔心……」這次是在學校運動時，其他班同學想要加入，羅小弟與同學因為剛剛才組隊完成，於是建議他們另組一隊；然而一位想加入的他班同學突然發怒，揮拳打向羅小弟的同學。喬事王羅小弟趕緊上前勸阻動手，池魚之殃地也挨了一拳！羅小弟一回家就告訴我們，說：「我完全沒有生氣喔！我想他突然暴衝憤怒，一定是有特殊原因……」

修煉中的羅小弟，什麼時候會得道我不知道；至少他開始尋找如氣象預測般的規則，來承接自己的情緒，而不是放任情緒，成為暗黑森林中的怪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