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莊／與媽媽逛市場

媽媽年邁，年夜飯大廚的責任近年已轉交到我手中，每次返鄉第一件事，就是跟在媽媽背後跑市場採購。水湳市場在台中老家附近，老媽雖然平時喊著手腳痠痛，拉著老舊的採買車去市場卻健步如飛，快速穿梭於人群中，我一不小心就會跟丟。

這攤不誠實，那攤品質不好，這攤太貴，媽媽通過時會簡潔地評論為何不青睞，偶爾駐足某攤，瞇著眼睛挑了挑，抬頭問我：「要不要煮這個？」我反問：「要嗎？可是我們已經有……」然後在丈二金剛的攤販前，開起臨時會議。

跟媽媽逛市場最有趣的是，只要開出食材需求，她立刻啟動人體導航，迅速篩選目標攤商，從未失誤。當然採買也得伴隨一年一度的介紹兒子與閒話家常，通常媽媽會開心地拉高音量說：「這我家老二啦，住台北那個，難得回來。」攤販就會回應：「好帥喔，要常回來看媽媽啦。」我也得自備一兩個笑話回應。

說來奇怪，從小住在王功海邊的媽媽對海鮮應該不陌生，但說起要買海鮮，她就一臉為難，百般不願意靠近海鮮攤販。問她原因，她說因為每次經過老闆娘都要送她東西，有一回送了一斤蝦，又有一回塞給她上千元生食級干貝，還有龍蝦，媽媽覺得不好意思。我疑惑為什麼不堅持付錢就好，但想像媽媽與老闆娘兩人把錢推來推去爭相付出的模樣，大概可以猜想她目前的體力無法獲勝。不過，因為年菜需要，她只好帶我上前，而老闆娘遠遠瞧見，還沒等我們開口，已經撈起一大包蛤蠣要給媽媽，兩人又開始熱情地推拉，我幫腔說：「老闆娘不要啦，這樣我媽以後不敢來了。」老闆娘回：「說什麼話，你知道你媽媽幫我多少忙嗎？」

提著滿滿海鮮回家的路上，我好奇她倆之間的事，媽媽稀鬆平常地說：「沒有啦，幾年前她老公走了，日子差點撐不住，我就去關心她、為她禱告啦，我是覺得生意不好做，每次送這麼貴的東西，真的很不好。」

市場很多媽媽的小故事，我又多理解了一塊拼圖，這年夜飯吃起來心頭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