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惠風／義診時我所犯的錯誤

義診出發前，我要求團隊準備血壓計時，務必要多帶小一號的脈帶。因為五年前尼泊爾義診時，許多營養不良的瘦小患者，在使用一般尺寸脈帶量血壓時數值都很低，但那並不是真正的低血壓，而是脈帶尺寸不合造成的假性偏低。

沒想到這次竟然大錯特錯，應該要多準備大一號的脈帶才對。

量血壓時，如果手臂粗得像網紅館長，就該用大一點的脈帶，如果骨瘦如柴，就要用小一號的，手臂粗細不同，脈帶尺寸就不一樣。這次義診的地點在泰北，與尼泊爾的山區不同，來看診的多半是附近的農民，身強體壯，肌肉結實。幫粗壯結實的二頭肌量血壓，應該要用大一號的脈帶，不然會假性偏高。

儘管大多強壯，但也許是體力勞動，來看診的許多人都腰痠背痛、傷病不斷，不是退化性關節炎、坐骨神經痛，就是其他脊椎肌肉神經方面的疾病。這裡最熱門的科別，除了牙科、眼科外，就是骨科、復健以及中醫；最熱門的治療，是洗牙、補牙、拔牙、配眼鏡、針灸，還有痠痛貼布。

至於我這個心臟科醫師，其實功能不大，像高血壓心臟病這些需要長期服藥的慢性病，給個幾天需要耐心調整的藥物，一點意義也沒有，另一方面，遇到急性心臟病時，手頭沒有心導管這些武器，也幫不了病人。

因此，這趟出發前，我將義診定位於「只做診斷，不做治療」，發現什麼疾病，就轉到當地的醫院接續治療。我帶了聽診器、隨身超音波、可做簡單心電圖的Apple Watch，什麼心臟病的藥物都沒準備便上路了。

怎樣也沒料到，第一天早上就踢到了鐵板。

病人血壓236／115，其他科的醫師把病人轉了過來，休息許久變成218／111，還是很高。透過翻譯問了病人，也許是她期待義診會拿到藥物，已經兩天沒吃高血壓藥了。

像是乙型阻斷劑這類高血壓藥物，吃了一段時候如果突然停用，會產生反彈現象，血壓心跳會飆得比原來還高；這個病人也許就是如此，但我手頭連一顆降壓藥都沒有，該如何處置呢？

思考了一下，決定教她採用在美國心臟學會臉書上看到的四角呼吸法（four square breathing，也叫盒式呼吸Boxed breathing）來試著降血壓，吸氣四秒、憋氣四秒、吐氣四秒、憋氣四秒……如此反覆進行。

然而，光透過翻譯，我怎樣也教不會病人另外一個複雜一點的B計畫：478呼吸法（吸氣四秒、憋氣七秒，再吐氣八秒）。在我幾乎放棄時，黃宗菁護理長跳了出來，讓病人跟著她慢慢做。說也奇怪，明明是同樣的動作，我怎麼表演病人就是學不會，但護理長一教，病人就做得很好。

病人四角呼吸幾分鐘後，血壓下降到了170幾，也許是這種方法見效，也許前面是白袍現象，但不管怎樣，這次總算平安過關。接下來，我們幫病人做了心臟超音波，囑咐病人趕緊回家服藥，絕對不要隨便自行停藥，目送她離開，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每次義診都有不同的場景，充滿了各種出發前想像不到的情節，下次我們會準備各種大小的脈帶，也會準備緊急用藥以備不時之需，但也許下一次，又會出現新的考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