綦孟柔／過年值班萬歲萬萬歲

一個人的愜意與自在

世界上的野生動物救傷單位都是全年無休的。更正確地說，身為動物照養的工作人員就像飼主一樣，不可能有一天休息，因為牠們最基本的生命需求，食物與水，必須每天供給更換。每到歲末，常有民眾詢問：「你們過年上班嗎？」當然！人類放假可以出去玩，但待在院內的動物可沒這麼好命，為了恢復身體健康，不得不待在小小的空間休養，而相關的照養員與獸醫師，也得隨時待命，貼身伺候牠們的生活起居。

每到過年，同仁會互相協調，家鄉比較遠的就好好回家一趟，放鬆心情，離家近的把動物餵完、醫療處置完成，就可以回家吃年夜飯，隔天一早再來上班。如果大家都住得遠，則是主管留下來值班。

這樣的安排看在非野生動物工作者的眼裡似乎很殘忍，但對我們大部分人來說，可是再好不過。還記得我以前提過，多數野動工作者都曾表示「不喜歡人類」嗎？過年對於「社恐」的我們來說，是再可怕不過的日子了。「有交往對象了嗎？」「什麼時候要結婚？」「要生小孩了嗎？」「什麼時候生第二個？」「你薪水好不好？」「過年沒有放假喔？」諸如此類教人難以招架的提問如吹箭般射出，所以很多夥伴聽到過年要值班，嘴角都不自覺上揚。不僅是他們，就連招聘新人的時候，面試者也是如此，總是很樂意地回答：「過年值班沒問題！」此外，那段期間也是整年公司人最少的時候，能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做事，說實在的，相當愜意又自在。

有一年，我讓同部門的同事放假去，獨留自己一個人工作。他們在休假前很貼心地幫我把動物的食物分裝並標示好，我只需要按時、按名字擺進籠子裡就好，其他時間可以在園區內閒晃，看動物們如常在樹上晃蕩、在水池泡水、倚靠在籠邊打盹……那模樣和年前忙亂的人類世界，形成非常強烈的對比。

寫一張「休留」春聯

雖然上面的描述好像很畏懼過年，但為了應應景，我們也會做些平常不會做的事，像是寫些有趣的春聯，如「休留」、「空」、「步步高升」。「休留」兩字取自鵂鶹的諧音，期許救傷中心裡的野生動物不會在此停留太久；「空」取自「滿」的相反，期待住院病房皆是空的，沒有動物受傷需要住進來；「步步高升」則必定貼在鳥禽住院部，希望牠們健康起來，重返天際。還有一些很直白的，像是「豬猴豬鳥豬猛禽」、「猴猴猴猴猴猴猴」，前者源於當年是豬年，求一個把動物養得壯壯的彩頭；後者則是猴年，同溫層間的笑點。

隨著年紀漸長，我在某個時刻突然覺得過年已經變成一件很溫暖的事：大人小孩聚集在一個小小的房子裡，不斷有熱騰騰的食物從廚房變出來，講話要用吼的對方才聽得見。早先聽起來令人壓力很大的親戚發問，說到底都只是出於關心罷了。也可能，野生動物不計較的態度，在這些年改變了我，讓我明白這就是個團聚的機會，不需要太過拘泥。有時候轉念想想，野生動物入院後不見得能再回到家鄉，被豢養著的野生動物，甚至是飄洋過海終生居住在異鄉，有更多的寵物無法與自己的同類相處，身為人類的自己，似乎幸福多了。

●本文作者創辦野灣野生動物保育協會，投入花東地區野生動物救援及環境教育。若您有意包個紅包給動物過年，請見：https://www.wildonetaiwan.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