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晉傑／語音學之戀

妳對我投以戲謔微笑，彷彿在試探

遇見妳，是在大學的教室裡。那時我跨系選修語音學，偌大教室就只有十來個學生，原本我坐在最後一排，但教授希望學生坐得更集中，便將學生遷至首兩排，而調整後我恰好坐到妳旁邊。

儘管語音學教授笑容和藹，但上課必要求學生朗讀課文，嚴格且挑剔，無論缺失是大是小，總會一一指出。由於教授會適時解釋語音學學理，學生在歷經鍛鍊後，一般發音皆能顯著進步，唯獨我的程度最差，每每被糾正得體無完膚，讓教授好費心力。相較之下，妳語速流暢，發音如銀鈴般脆耳，至多只被提點過一兩處。

妳的臉龐有種不染塵的純淨，儘管坐在妳身邊，我卻有好長時間不敢搭話。直到有次課後見妳拎著大小包東西就要離去，對課程內容茫然無助的我，忍不住開口請益。霎時，我自己愣住，妳轉頭看我，也是一愣，之後便坐下親切回答我的提問。妳溫婉的容顏在我眼裡何其甜美。

此後我常利用空檔向妳討教，妳也放慢收拾文具的腳步，耐心為我講解，設法排解我的困惑。我們討論得很起勁，總一起步出教室一起走下樓梯，討論到一樓門口才依依道別。某次，發現我們在語音學後修習相同的體育課，我們便一起牽著車，沿湖畔緩步至體育館，原本騎車只需一眨眼的路程，我們走到天荒地老，上課還遲到。

記得有次課後我與另一位同學聊天，聊得不久，可轉頭卻發現妳已飄然離去，當下我又驚又急，拎著背包追了出去。衝出一樓門口時，發現妳正牽著車，對我投以戲謔微笑，彷彿在試探。見著妳，我忘了剛才焦急如焚，也會心一笑。

見妳與他有說有笑，我萬念俱灰

那時我被沉重的課業壓得喘不過氣，沉悶讀書之餘常想到妳，想著既然契合，何不設法讓彼此走得更長更久更遠呢？

某晚我到宿舍附近的文具店買張別致卡片，內容我已略有構思，回程難掩興奮，改道繞去校園裡吹風，想到人生就要邁進嶄新階段，便有無窮的精力待發洩。我繞呀繞，竟在圖書館前聽見熟悉的聲音，循聲而去，看見妳正坐在一名男生的腳踏車上，兩人有說有笑，聽見妳那喜極的笑聲，我萬念俱灰。

次周的語音學課後，我收拾東西便離去，妳察覺有異，追了上來，跟著我一起前往體育館。路上我拗不過妳的柔聲探詢，囁嚅提到前晚在圖書館前撞見妳的事，這時上課鐘響，我們靜默下來，妳提議到附近的咖啡廳暢談。

在咖啡廳，妳坦承那位騎車的是妳男朋友，可當時正談論分手。妳停頓半晌，表示現在已恢復單身。峰迴路轉，我驚喜得無法言語。之後，我們騎車回學校，沿小路並肩而行，我們沒有說話，直到上橋，經過一座人工小池塘時，我內心澎湃，鼓足勇氣向妳開口。儘管我講得結結巴巴、亂無章法，妳聽了仍微微笑，反問我這就是告白嗎？當下我心都涼了。接著，妳深情款款回答：「我願意。」

那年語音學我的成績墊底，所幸仍壓在及格線上。每每憶及這段曩昔，心情微甜微鹹，總也想起畢業前的深夜，我們偶然又經過小池塘，並坐水邊草皮上，細數夜空繁星，那時不覺黑夜漫長，只盼黎明能延遲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