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正雄/便車驚魂記
多年前,曾經從新北坪林徒步十三天,走到台東市。
那時不願錯過任何美景,堅持用雙腳走過每一段路,絕不跳過,僅在走到一個段落後改搭便車離開,到聚落尋找住宿和吃食,隔天再搭便車回到昨天的終點,繼續前行。
說長不短的十三天,我搭了數十次以上的便車,其中兩次令我終生難忘。
我盤算著等等怎麼逃生
第九天,走到台九線253公里處,搭便車到花蓮紅葉溫泉過夜,隔天清晨,準備回到昨日的終點,我再度伸出右手,朝來車打手勢。幾輛車呼嘯而過後,一台黑色廂型車停下,駕駛搖下車窗,是一位塊頭很大、雙手爬滿刺青的壯漢,裡面還有好幾位江湖味很重的男性。
當下我有點後悔,又不能退卻,只好老實說明攔車動機與去向。
駕駛豪爽地要我上車,但不知他們本來就是省話一哥,還是多了我這個外人,大家皆沉默不語,車內氣氛相當凝重。終於,那位讓我上車的駕駛忍不住,試著與我聊天,問我知不知道接近舞鶴的地方,有間「罪犯」餐廳。我聽完愣住,猜想他是否在暗示什麼?我忐忑地表示沒聽過,他微笑道:「等一下帶去你看看。」
他的笑容讓我更加心慌,覺得他不笑還比較好。
儘管從瑞穗到舞鶴不遠,路程卻似乎無比漫長,擠滿了自己一生的縮影。腦海上演許多小劇場,盤算著怎麼隨機應變、怎麼逃生,或大不了把所有財物交出……
突然,駕駛煞車,停在路邊一間以漂流木與自然素材打造的建築物前。那裡有塊招牌,上頭寫著:醉飯餐館。
原來,是同音異字惹的禍,又恰好碰到江湖味很重的便車。謎題揭曉,對方笑得像個大男孩。向他們道謝後我下車繼續旅程,一路上譴責自己疑心病太重,但也因這件事整個人放鬆下來,反而不知不覺走入一樁詭異的事件裡。
他半哄半勸將我載回家
第十二天傍晚,走到鹿野,想提早至台東市區住宿,攔到一位自稱住在火車站附近的有機果農。由於我也租了一塊地種有機蔬果,當下覺得真是有緣,便請對方載我到台東火車站。果農說好,但表示想先載我去參觀他的果園,駕駛期間不斷慫恿我到他家過夜,「別客氣,我家常有大學生來打工住宿,現在就有一位呢。」
參觀完果園,吃了他隨手摘的水果,他半哄半勸地把我載到他家。一抵達,發現很多事和他說的差異極大。他說他家在台東火車站旁,實則位於山頂上,遠望的確會看到火車站,但走路肯定要花幾小時。再來,他口中的大學生我以為是個二十歲左右的男生,沒想到竟是一位歐巴桑,雖然有丈夫,卻和他們全家睡在一起……果農建議我也可以和歐巴桑一樣,與他老婆、小孩全家人一起睡。
這樣的建議讓我開始覺得不對勁,想找個藉口離開時,果農的老婆忽然現身,親切地要我一起吃晚飯,還邀請我在他們家過夜,隔天參加他們的宗教聚會。
她口中的宗教對我來說很陌生,因為想進一步了解,於是客氣地問:「你們的宗教……」話才說一半,原本友善的她,突然暴怒:「幹嘛分什麼你們我們?」我嚇壞了,想立刻逃出這個地方。
掏出口袋的手機,我假裝友人來電,對著手機說出我的方位,請對方立刻來載我。
果農看到老婆發火,覺得很不好意思,打圓場要載我到台東火車站。然而,他老婆更氣了,對著果農大聲咆哮:「他不是很會走路嗎?從新北走過來,就讓他自己走下山!」
藉著這句話,我找到機會,立刻從果農家狼狽逃出。山頂一片漆黑,拿出手機拚命撥打電話,卻都沒有訊號。我連走帶跑往遠方的燈火密集處靠近,大概半小時後,電話接通,趕緊請住在台東的朋友來接我。
後來,某次無意間將此事告訴剛從澳洲打工遊學回來的好友,他說他遇到的更恐怖。
澳洲土地廣闊,車資昂貴,為了省錢,三十歲的朋友和一位美麗的法國女孩決定搭便車到下一個城市。本以為結伴搭便車很安全,沒想到那位駕駛一路上無視朋友的存在,不斷挑逗法國女孩,還硬要把他們一男一女載回家。雖然駕駛只有一個人,後座卻有條兇惡大狗,朋友還秀給我看那件在台灣用四千多元買的羽絨衣,如何被大狗給咬得稀巴爛。
朋友後來覺得再不逃恐怕沒機會,用眼神示意法國女孩,兩人趁車行經市區、停等紅綠燈之際,當機立斷跳車,這才逃過一劫。
聽完他的經驗,我的背脊跟著發涼。
不過,一生在台灣搭過無數次便車的我,也就只遇到一次負面經驗,其他都是美好回憶。想想人生本來就是一次又一次的冒險,若有需要,下次我仍會舉起右手,對來車打出手勢,繼續人生未完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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