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淮/關於社交恐懼

關於社交恐懼。圖/王嗚咪
關於社交恐懼。圖/王嗚咪

我嘗試更「社會化」

我對社交活動沒輒,尤其在派對的場合。

小時候,曾有長輩以為我有自閉傾向,因為我幾乎不會主動說話,更無法與陌生人交談。

隨著年紀與環境慢慢改變,我漸漸嘗試讓自己更「社會化」。

或許是為了保護自己不被排擠、霸凌,於是告訴自己別成為同儕眼中不合群的那個怪咖。或許是接受的教育都要我們勇於和別人交流、互動,於是勉強自己成為一個符合師長期待的好孩子。或許是善於表達的外向性格是當今社會的主流,於是許多內向者都必須戴起面具,扮演一個外向的人。

回想起自己「社會化」的過程,高中階段令我特別印象深刻。

那個時期實在是精力充沛,去學校除了上學,下課後還要和同學們打壘球,假日或有空閒時,便跑去百貨公司的美食街打工。

美食街客人用完餐的餐具,會集中收到洗碗房一起洗,人工洗完一輪後,再送進機器洗一遍。我的工作是當機器送出來,迅速將各個不同店家的餐具分門別類,大多數的時間只要面對碗盤,偶爾和洗碗房裡的阿伯阿桑講上兩句話,這種不需要與人頻繁交談的工作,我適應得很好。後來,在朋友的介紹下,又多接了一份打工,在一家賣日式蛋包飯的店家當內場,工作內容是準備食材和做蛋包飯。待在廚房面對食材的時光很順利,直到某次外場缺人,店長要我支援站櫃台點餐結帳。

外場首先要學會的是,見到客人臉上要帶著誇張的微笑,並用充滿活力且高昂的聲調大喊:「歡迎光臨!」當下我發現,不僅臉部快抽筋,嘴巴也完全動不了,講出這四個字,比待在洗碗房分類五花八門的餐具更加挑戰,比做一份炸雞排蛋包飯難上幾百倍。為了保住工作,只好逼自己面對客人,站了幾次外場後,我已經可以用笑得很僵的臉和奇怪的語調小聲喊:「歡迎光臨!」

身心全得到了解脫

同一時期,平常一起打球或打工的同儕喜歡上夜店,我很不懂得拒絕別人,也在意別人的評價,總是不想掃興或當那個不合群的人,所以只要有人邀約,我通常會跟著大家一起去。燈紅酒綠、音樂震耳欲聾、充滿陌生人的環境,簡直要了我的命。我不愛酒精的味道,也不愛啤酒的氣泡,但當大家邀請舉杯的時候,還是得假裝喝個幾口。我的鼻子超級過敏,對菸味沒轍,但即便自己不抽菸,身上和鼻腔也會沾滿菸味。我的腦袋被音樂震到彷彿快炸掉,特別是當氣氛被炒熱,現場一群人同時跳舞狂歡,更讓我頭痛欲裂。認識新朋友我並不在行,還好這種環境通常都很昏暗,我看不清楚對方的雙眼,還可以假裝音樂太大聲,把頭一撇,對著對方耳朵旁的空氣說話。在當下,其實我很想逃,但又勉強自己不許逃。

終於離開現場,一走出室外,會鬆非常一大口氣,就像是被掐住脖子,在快要吸不到氣時對方終於放手。呼吸到新鮮空氣,緊繃的神經放鬆,痛苦頓時消失,身心全得到了解脫。

我曾經以為,那個試圖和同儕混在一起,去夜店、去派對、勉強自己要外向、要對人侃侃而談的那個我,才符合社會的價值。可隨著年紀增長,遇見的人事物愈多,以及認識自己愈深,逐漸理解,縱然我必須「社會化」一些,我還是我,我不能假裝沒看見自己的本質,不該勉強自己成為不是自己的那種人,更不許把小時候的自己忘記。

現在的我,見到陌生人已不會逃之夭夭,但通常也不太主動攀談。對社交或派對的場合一樣沒轍,能不去就不去,如果非得要去,會在心裡畫一條界線,設定好幾點鐘到了就趕緊離開,也拒絕續攤。在「社會化」與「社交恐懼」中找尋平衡點,是我一輩子都在探索的。

人是群體動物,免不了社交,但人的個體差異也很大,不代表每個人都需要大量的社交。我相信這個世界上也有人和我一樣,只需要一點點、剛剛好的社交,獨處的時刻更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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