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比比鳥／現在的年輕人齁

跟朋友聊天時，總會聽到以「現在的年輕人齁」作為主題的抱怨，範圍從日常禮貌到職場能力。每次聽到這句話，我腦中警鈴便瘋狂大響，首先是同儕都紛紛站到了年輕人的對立面，豈不表示我也老了。再者，會不會同一時間，年輕世代也在某咖啡館，也這件事那件事地抱怨我們這些（中老年）人呢？

人待在職場上的時間愈長，慣性愈牢固：從對人與事的認知、工作流程，甚至對職場與自己角色的想像也逐漸定型（更負面的詞則是僵化）。跟不同產業、年齡性別與職位的人衝撞，或許能鬆動原本的慣性，但也經常帶來誤解與對立。而我從某個經驗中學到，更好的方式是經常性地回到白紙狀態，重新學習。

六年前應朋友邀請，嘗試體驗潛水，之後踏上成為潛水員的艱辛之路。身為平時只愛看書看電影，不愛運動，甚至恐水之人，我考取潛水員執照的每一步都很辛苦。回想起來，我的教練在大海上簡直像教育五歲小孩那樣，用幼兒也能懂的詞語，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講，好讓我在驚恐萬分而感官關閉時，能聽得到、聽得懂。還得充滿耐心等我的三魂七魄歸位，眼神對焦，勉強擠出單字回應，最後再等我醞釀好心情、鼓起勇氣再試一次。萬一失敗了，以上步驟便再來一次。

不管是泳池課或海中實習課，我都又慘又羞愧。怎麼別人學得那麼快，個個都是練武奇才，我偏是那個不時陷入恐慌，胡亂抓打亂踢，堪稱萬中選一的庸才？最後還得靠著良心潛店保證教到會的額外教學，才終於領到證書。

因為過程太慘烈，當我清爽乾淨回到職場日常時，居然長出了原本沒有的慈悲、智慧與愛。我的人生以學習潛水作為分水嶺，脫胎換骨成了不一樣的人，當然也包括看待年輕同事的眼光：初入職場的新鮮人就像第一次被拋入波濤洶湧的大海那麼無助，不管犯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蠢事，可能是缺乏經驗而導致恐慌。大海固然嚴格地要求新手學習，也同樣責問老鳥傳授與支持的能力與耐心，畢竟大家同在海上，但老鳥卻經常忘記這一點。

更何況，社會這個茫茫大海，可不只有靠近海面的二節流、看似平靜卻能讓老手滅頂的離岸流，海面下還有岸上看不到的上升流、下降流，甚至洗衣機流。從各種口耳相傳乃至社群媒體，職場中的明流暗流何其多，各個產業都有原本自信滿滿，最後被撤職查辦的故事。再說，如果剛踏入職場就老練精明，豈不逼死主管嗎？這麼一想，怎麼能不對現在的年輕人充滿了憐愛，包容他們有犯錯的空間，以及願意嘗試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