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名慶／不算事的事

哎。這麼熱的天，這時間，我不是應該在辦公室做稿（吹冷氣）嗎。但我已經在外頭兩小時了。沒遇到夕瀑雨就算祖上積德。校稿半夜才出爐，沒法叫快遞，也剛剛才問到地址，但……留給幾位受邀推薦人的閱稿時間不多，作家對此更焦急，只好編輯自己列印親送（是的，有時不方便提供電子檔）－－多半時候，等待這份稿件抵達的人多半並不知道。偶爾會獲得一聲「辛苦了」，也只能照例輕巧回覆「沒事」（或「小事」）。是真不算什麼事啊，但與其它的各種「沒事」累加起來的影響，也不容小覷……

這也是編輯日常。與正在編輯的書或稿或人有關，但跟「編輯」這個動作或這專業本身不一定能直接聯想。甚至任何圈外人看了都會疑惑「編輯連這個都要做？」有時候我想，編輯我輩編的，或許是「體貼」與「理所當然」之間的拉鋸，是各種期待、品味或執拗的角力，是時間的激流，是人情世故。或更開闊地說，編輯並不是一直都在編什麼，也有很多「一直都（還）在學」的什麼。

比方說吧，寫不是邀稿也不是催稿或討論的信或訊息，其中為數不少是頗不好回應的情勒或誤解，或作者各類即興詢問－－版稅、行銷方案、銷量如何……且多半都不是編輯經手的事務。但只能找你了，那些分工他／她永遠不（打算）熟，但當你這麼備受信賴地被抓住時，其實有點恍惚甚至小小難過－－在這整個體系或過程裡，誰才是被「不理」並得「自己看著辦」的落單哪個呢？

又比方說，營隊、講座的聯繫宣傳；獎項評審現場的便當餐點張羅（尚須貨比三家）。稍日常一點：物色採訪場地並實地勘察；新書簡介資料；跟企畫業務設計美編排版印務各種討論或不情之請；兼任臉書小編；各種請款與報銷……而最常見的「不算（編務）事的事」恐怕還是開會。這些那些，每件都不能不做，但也都不怎麼完整，多半是某件真正的事（某本書或專案）的一小片拼圖，後面還掛著、牽動、滋生其他的。

我總是奢想，就只能是想……能儘量把「編」務和這些其他任務、勞務（包括情緒勞動）分別集中在不同的完整時段處理就好了。比方說一整個下午都專注編稿，或只處理各種聯絡、溝通、表單、取件送件；那麼多半都可以保證各自進展，心境寧和，甚至有曠達踏實之感。不過，更常是這樣……時間這個大魔王會逼人把它們拆開重組讓任何人任何事打斷你，讓不同類事情的零碎時間需索彼此的進度，逼著你非自願地鍛鍊應變的彈性、幽默感，甚至意志力。那天送件途中，我忽然省覺，電影《無間道》那句經典台詞「我想做好人」，必定也包括一種「我想要好好做一件事，專注扮演好一個角色」的願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