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瀞仁Jill／幸福的房子裡會有兩種聲音

「自從生小孩之後，我一直在道歉。」在推特上看到一個日本媽媽這樣說。「對不起，我的孩子太吵了。」「對不起，嬰兒推車很占空間。」「對不起，打擾到大家了……」帶著嫩嬰生活或許是許多人人生中極不方便的階段之一，如果周遭的人投以嚴苛的眼光，應該會更辛苦。

我的作家朋友、本身也是媽媽的近藤弥生子，說她有次跟朋友在台灣約吃早餐，結果孩子哭鬧不已，不能跟朋友聊天就算了，她連吃早餐的手都空不出來。這時，某永和豆漿阿姨走過來帥氣地說：「小孩我抱，媽媽妳趕快吃。」看著早餐店阿姨熟練地安撫嬰兒，她和日本友人驚訝到說不出話。回去跟其他日本媽媽分享時，大家不約而同地問：「那家早餐店在哪裡？我下次也要去！」結果近藤小姐又讓大家大吃一驚：「台灣大部分餐廳都可以帶小孩唷，我還碰過好多次幫忙顧小孩的店員。」這段故事在推特上引起日本讀者熱烈迴響，像是：「在台灣坐公車或捷運不一定要收推車嗎？」「帶小孩可以去速食餐廳和家庭餐廳以外的地方嗎？」「沒有全職工作的媽媽也可以托嬰嗎？」老實說，這樣的迴響讓我有點緊張，世界上不知道有多少媽媽正在孤獨地奮鬥。

有一次我在美國的大學演講，活動安排在周末，一般民眾只要付費就可以參加，所以觀眾各個年齡層都有。印象很深刻的是聽眾中有一對年輕夫妻，抱著不到周歲的嬰兒來聽演講。兩個小時的演講中，嬰兒時不時會哭鬧（很正常吧），我在台上用餘光看到爸爸媽媽輪流餵奶、安撫，或帶他出去散散步再回來。直到演講結束，全場沒有人抗議，連一絲不悅的神情都沒有。散場後，我特別去跟那對年輕爸媽聊天，他們說因為兩個人都很想來聽演講，又沒有其他人可以顧小孩，就決定把孩子帶來了。「你們都不會擔心孩子大鬧耶。」我實在佩服他們的勇氣。他們說：「真的大哭的話，其中一個人把他抱出去就好，另外一個人還能聽。」比起父母的勇氣，我更佩服的是全場其他幾百個聽眾。他們一樣付錢入場，有所有理由要求暫停演講，或請孩子離場以維護演講品質，大家卻都溫柔地包容這位小客人。

那台灣呢？有次我帶著國小低年級的孩子參加某個基金會的紀錄片發表會，三小時的活動對孩子來說就是連續上三堂課沒有下課，怎麼可能坐得住？更何況那天許多官員到場，應該撐不過致詞就會喊無聊了。更慘的是他還全程戴著超顯眼的兔子頭套不肯脫下，我們就算默默落跑也很明顯。然而，因為是孩子自己提議要去的，我們還是去了，找了個離門口最近的角落坐下。沒想到，孩子那天不僅坐滿三小時，而且完全沒有無聊的感覺，因為從致詞的行政院長到門口接待的工作人員，每個人都笑容滿面地鼓勵他：「好棒喔，這麼小就對歷史有興趣。」「你戴的帽子好可愛，阿姨也喜歡兔子，我多送你一張貼紙好不好？」那天他像去遊樂場一樣開心，即使他只是坐在一群大人中間，聽他聽不懂的致詞、看他一知半解的影片。原來，孩子都感受得到。

我阿嬤說：「一間幸福的房子裡，會有孩子的哭聲和老人的笑聲。」我想，擴大到整個社會也是吧。謝謝溫柔包容不同需求的你，兒童節因你而快樂。

●本篇稿酬捐贈日本非營利組織 リトルワンズ，幫助單親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