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瀞仁Jill／DEI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很多重要的概念都是三個英文字母，像是OKR、SDG、ESG。這些字母組成的縮寫，在中文世界裡相當讓人困惑就算了，以英文為母語的人其實也不太懂。前陣子的會議上，美國同事面帶憂愁地問：「有人碰過客戶要我們交DEI報告書嗎？」這個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新單字，原來是很美國的一個名詞，代表diversity, equity and inclusion（多元、平等、共融）；簡單來說，就是某個組織做決策（尤其是錄用決策）時，是否能顧及性別／族群多元性。在台灣還好，美國的族群複雜到不行，同事遇到的狀況，就是客戶要求我們交出一份報告書，證明我們內部所有決策都符合DEI原則，他才願意跟我們合作。

一個月之後，場景拉到亞洲某個熱帶小島，由執行長和人資長帶頭，各國同事匯聚一堂，討論怎麼落實DEI。「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團隊中最資淺的助理舉手。「是發生什麼事了嗎？我之前的公司是因為內部舉報，被迫要全面檢視DEI。我們也是這樣嗎？」大家笑了一下，說：「我們被要求要把各項DEI數字化，現在是在煩惱怎麼把再自然不過的日常變成一項項數據。」我們的高階主管中，男女各半、白種人和亞裔人種居多，也有其他除群，有次派對上看到某位主管的同性伴侶，還真的完全沒有人在意；我記得我們聊了「哇，那你們家誰負責遛狗」，然後話題就變成狗狗了。高階主管以外，也是非白種人、女性居多，即使是像我這種連美國人都不是的外國人，在公司裡面也絲毫沒有一秒鐘感覺到異樣眼光。也因為這樣，每次在美國受訪被問到：「身為黃種人女性，你要怎麼在職場上表現自己？」我不知如何作答，因為近十年來，我想不到任何情況是因為膚色、性別、國籍而受到不公平待遇。但從被問的頻率看起來，我的經驗完全是特例。

私下和一位菲律賓同事聊天，她說菲律賓的族群比較不是因素，但人們很重視學歷上的血統，「有些馬尼拉大學畢業的人會看不起其他人，有些其他大學畢業的也不會想跟馬尼拉大學的人一起工作。」她就是畢業於馬尼拉大學的人，後來到歐洲念書、爸爸是教授，這樣的背景讓她在非營利組織吃足苦頭，因為「沒有人覺得我會真的聽他們講話」。但在現在的公司，大家來自五湖四海，名校畢業生一堆，菲律賓的哪間學校畢業一點都不重要。我後來知道了，如果真的要用什麼報告書、用一項一項的標準檢視DEI，那也真的是最後手段了。某位男性高階主管在看過DEI報告書的版本之後，對我說：「這也太不尊重人了，我才不要發問卷問大家的性別取向。」

人類學家是這樣譬喻的：海裡面有兩隻魚，一隻問：「嗨，今天的水如何？」另一隻回答：「水是什麼東西？」或許很多事情都像 DEI，沒有感覺是最好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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