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編垚順／我認識的一位棒球少年

資深球迷Ｋ的大兒子Ｊ十分過動，一直以來，Ｋ對Ｊ總是有些嚴厲，卻又沒轍。

多年前某周六夜，澄清湖棒球場，壘上跑者蓄勢待發，觀眾席上的Ｊ也蠢蠢欲動，跑者還沒離壘，Ｊ已經衝出去好幾次，Ｋ和他太太疲於奔命，最後是我換到靠走道的位子去擋住小孩，才稍微讓Ｊ安分下來。

事隔約莫兩年，同樣周六夜，天母棒球場，Ｊ興奮揮舞手中加油棒，不停敲打前排座位椅背，加油棒脫手彈出，擊中前排觀眾，好在小孩力道不大，前排坐的又都是我學生，自己人，不計較。然而Ｋ不高興了，兇了兩句，要Ｊ和人家說對不起，孩子開始哭鬧，Ｋ二話不說抱起孩子離席，兩、三局之後回來，手上多了個巧克力麵包棒。

還有一回，Ｋ犯菸癮，要我幫忙顧一下Ｊ，沒多久，小孩就跟我說要去找爸爸。

「不要啦，你不要去吸他二手菸啦。」

「我要找把拔。」

「我不確定他在哪裡啊，萬一我們離開座位，你爸回來找不到我們怎麼辦？」

「可是我想找把拔。」

「他等一下就回來了，你有點耐心……欸你看，郭嚴文又安打了！」

「我可以自己去找把拔！」

Ｊ起身想跨過我出去，我攔住他，不料他竟揮拳捶我。

「你可惡！你可惡！你可惡！」

我制住Ｊ扭動的手腕，震驚且無措，所幸席間眾人均起身歡呼慶祝得分，不然我很可能會被誤會是在虐童，你知道這有多冤枉，一個不滿六歲的幼童罵我可惡，天知道我心裡有多受傷……

Ｊ上小學之後，對棒球還真有興趣，先是參加兒童訓練營，接著加入社區少棒隊，後來職棒球團年年舉辦的夏令營也不缺席。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Ｊ要升國中了，如今的Ｊ，完全就是個棒球少年。

一次周日練球結束，在車上，Ｊ忽然說：「爸爸，其實我真的很感謝你。」

Ｋ瞄了眼後照鏡，鏡子裡那張十二歲小孩臉，汗漬油光、紅土塵灰、眼神略渙散，心想臭小子無事現殷勤必有詐，不知是否又想索討什麼吃喝玩樂。

「這幾年，你每個周休二日都開車載我去練球，帶我去報名參加球隊，陪我練球，比賽的時候在場邊幫我加油，你還帶我去買手套、買球棒、買釘鞋，我真的覺得這樣很好，所以我真的很感謝你。」語畢，後續並未連綴任何需索。

Ｋ和我們講這件事時，眼角的魚尾紋彷彿都在微笑，而當時在駕駛座上的他，哭得可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