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文賢／還是習慣中港路

五月十一日彼一下埔／上北的中港交流道／落著毛毛的小雨

偶然的機會裡，知道了五月十一日是國際沈文程日，起源是他的〈五月十一日彼下埔〉這首歌。這歌作在1998年，歌詞裡的中港交流道現在找不到了，台中港路在2012年已經改名為台灣大道。

台灣大道是條長路，可以從台中火車站前一直走到台中港。它吞併了原來的中正路、台中港路和中棲路，三條路劃為一條路，三位成一體，以台灣之名。

那種感覺像是，這條路已經不屬於台中。

小時候，城市的量體還沒有這麼大，台中市區的概念約莫就在中正路範圍可及，印象中，只要聽大人提到去「中港路」，差不多就是一種要出城的概念。後來，台中市的胃口愈來愈好，愈吃愈雜，發胖的速度愈來愈快，中港路就正式進入了核心生活圈。過了五權路到忠明南路，過了忠明南路到文心路，當七期重劃區這個名詞出現的時候，火車站周邊已經營養失衡了，慢慢萎縮。

稱作中港路的時候，我第一次騎車上去，是與高中同學約了要去科博館。那時騎機車還不強制戴安全帽，我一路瀟灑飄髮，從火車站前疾射出去，不知不覺竟一路飆到了中港交流道，要是再堅持一下，大概可以直接挺進東海大學。

驚覺騎過頭，我趕緊回頭，意外在河南路口追上另一位遲到的同學。

喂，你遲到了，我出來找你。我先聲奪人。

那同學看見我，只愣了半秒，笑出來，說一聲，屁！

我這才知道，原來從中港路很快。

幾年後，我出了社會，有個學生時代心儀的女孩到台中來玩，唯一指定我當陪客，那大約是一場試煉。我帶她到孔廟拍照裝文青，逛一中街吃豐仁冰，拍了照吃了冰，她說想去看廣三SOGO的大鐘報時，看看時間可以，我們即刻上路。

外地來的一定以為中港路設有慢車道，本地人才清楚，其實那是機車賽道。

我們原本還有說有笑，情節進展很順，不想，才剛過民權路口，後面一架機車像是施展了二十倍界王拳，以一種接近擊殺的分寸超我車，我一嚇，車頭一撇，後面馬上響來喇叭聲，我再嚇，用力回拉，這重心一傾，車子開始狂舞，差點摔在路上。

我們被嚇得不輕，停在路邊流汗，女孩古銅色的小臉也刷白，兩眼放空，像剛作了一場夢醒來。

後來是怎麼去看大鐘的，我已經沒印象。

有沒有跟這女孩在一起呢？我只能說中港路誤我一生。

2022年，台灣大道已經十歲了。

前幾天，為要參加邊譜書店一場讀書會，機車又騎上這條路，才驚覺好久沒走這了。車到民權路口，被紅燈截停，當年的滑鐵盧就在這，現在旁邊是赤鬼牛排，才剛過中午一點，門口還排著隊，有個男人排在其中，對著電話吼：「對啦，你就從五權西路出來，左轉中港路就對啦！」

我看著他。

「恁喇ㄚ－－咧，是怎樣不能轉？」他手機貼耳，抬頭斜看天空。

我跟著抬起頭，看見綠色路牌上標誌著台灣大道。

跟那男的一樣，我到現在也還是習慣講中港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