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信宏／誰做粉絲不帶點虧欠

我的喜歡總是遲到

怎麼做才是真正的粉絲？

被偶像記住？加入「官咖」（官方的粉絲團）？還是在偶像回歸打榜時，加入總攻小隊——音放實時投票、儲值帳號二十四小時不停歇地刷音源，買全版本專輯衝銷量，蒐集整套特典與周邊，抽到珍貴的「視訊簽售會」參加資格？

我不是稱職的粉絲，我的喜歡總是遲到，之前迷上Wanna One的時候，他們已經快要解散了，先往回追了所有的MV與舞台，再追最初選秀，記得我們甫出生嬰孩熟睡的深夜，我一個人躺在地板上拿著手機一集一集地看，模糊的畫質，偶爾漏翻的字幕，還是被感動得亂七八糟，男孩有夢，從生澀與笨拙，最後站在華麗的階梯舞台上，向國民製作人問好，但那都已是發生過的事。

帥氣的舞蹈、眼神噴發的電流，早就穿過無數青春心。還有那些出乎意料的淘汰，投票機制轉換的犧牲者，或是黑箱地密集討論，一篇一篇的網路討論都已疊進資料庫，我慢慢讀回來，即使憤怒也無處可施。再後來，那個台灣十六歲的男孩，我還記得他是那麼青澀小雞般地在團體邊角裡努力跟上哥哥們，卻已經打完官司，到彼岸娛樂圈專心發展了。彼時我只能算是個遲到的人，不算粉絲。

好不容易即時追上日韓跨國女團選秀，依然黑幕重重，在惡魔剪輯與內定疑雲下結成團體IZ*ONE，沒有買過專輯，因為限定團令人心慌，種種愛與付出彷彿也被押下截止日期。最後緊急解散，回到所屬公司，以及日本。

這些時候，孩子也跟上來了，跟著我看次世代大勢女團，聽這些大聲的歌，他們不太明白，就只是喜歡看電視，偶爾問一些問題。

解散之後，花路歧出，先是隊長權恩妃solo出道，人氣成員另組新團，或轉職模特兒、演員，遍地開花，我該往哪裡去？再也不能把她們組成一團集中地愛著，此刻想要分清楚誰是本命，難以辦到，每個都愛，關心她們發展的成績，實時銷量，首日當周，累計與紀錄空降，音放一位拿了幾座？這樣算是犯了飯圈大忌，違背初心，爬牆別愛了嗎？

只不過是想問：告別那日，大悲慟哭之後，她們過得好嗎？和我們一樣，失去了曾經唯一眺望的方向，是否還相信前進的力量？曾經十二道光，每個直拍降落天使，重點鮮明的刀群舞，若只剩一個人，練習室裡過度清晰的踏步聲，會不會不小心在心底踩出裂痕。

原來大家都懷抱著虧欠感

她們展露了更真實的人生，曾經的成員崔叡娜說：「誰能夠預想到我能有這麼寶貴而美好的經歷呢？我感謝那段時間所有時刻，雖然無法忍受孤獨，但現在我該做什麼，我就專心地去做。」

因此粉絲最愛看她們合體，在Tiktok短影片裡跳彼此的舞，參加過往團員主持的音樂節目，在訪問中鏡頭同框。短暫的交會，瞬間的幸福，分離習以為常。

時間不夠，鐵粉就該鑄造信仰，該蒐集更多愛的物料，什麼都想看，儲存清單、放入珍藏，從心裡眼裡滿出來——綜藝、團綜、廣播、直拍、上班下班路、工作花絮、直播、簽售會、站姐高清美照、各種專訪。願意翻譯、製作時間軸的才是真死忠，幾分鐘幾小時無限綿延地推播過來。

怎麼無法專注只愛一個人呢？這樣反而看起來是誰都不愛了，誰的最新動態都沒有跟上，無眠無休也看不完，落得良心不安，乾脆分心男團，姨母笑看他們孩子氣傻萌互動，CP暗中成形。

看到網路上討論要買多少張專輯才可以，網友回答：「衡量自己的荷包，何必問。」原來大家都懷抱著虧欠感。偶像給我們如此甜蜜而幸福的時光，辛苦練習這麼久，好多犧牲，我們還能不一一追上，了解他們，聽他們說話吃飯工作休息，並且心狠消費嗎？

我不只遲到，還不夠專情。有人永遠比我做得更多，我還能算是粉絲嗎？

某一天正處於偶像回歸期，各式物料爆炸輪推，我正倍速直追的時候，小孩拿著作業來請我幫忙檢查，我請他暫放在一旁，等等看。小孩離開的時候背影帶些惆悵。

難得我見證這些寶石女孩如何發光，起伏曲折，偶像粉絲有如家人，誰做粉絲不帶點虧欠呢？有努力追過就好，過去總留下遺憾，未來仍有更多幸福。分心的愛無妨，有人說，只要時間久了，就會找到本命，遇到的瞬間靈光乍現，一秒登天，就決定是他了。

最近孩子妻子各有死忠，取向迥異，我的博愛被他們獨鍾收藏，沒關係，有天我們的心意終會相通，知道心愛與辜負無非一體兩面，我們正走在成為偉大粉絲的路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