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鈺婷/寫給山林、海洋與守望的戀歌

桂春・米雅《邊界那麼寬》書影。(圖/聯經提供)
桂春・米雅《邊界那麼寬》書影。(圖/聯經提供)

推薦書:桂春・米雅《邊界那麼寬》(聯經出版)

《邊界那麼寬》是一本寫給台灣部落,山林、海洋與守望的戀歌。作者桂春・米雅以詩意的文筆,寫下關於原住民部落的文化信仰、泛靈傳說。藉由長篇小說的故事推展,把部落在現代化衝擊下,面臨的各式問題,寫得淋漓盡致。

人口老化困境、隔代教養、青壯年離鄉謀生、少女被拐騙至異鄉陪侍,淪為雛妓……桂春・米雅以悲憫抒情的敘事,透過各種人物的串連,帶出身世和命運。《邊界那麼寬》說的不僅是原住民出走或返鄉的故事,還有跨越族群、城鄉、國族的情感,個人在時代洪流與命運機遇中的思索辨證。

小說的起筆相當細膩,寫一名日本青年松本到台灣東海岸部落進行「長濱水圳研究」,進而邂逅部落少女哈露寇。兩人在國族、地域、語言、文化的隔閡下,不顧一切相愛。最終,哈露寇產下女兒凌子、兒子古拉斯,與松本移居日本,也獲得日籍公婆的接納。

哈露寇是這本小說中,渴望掙脫傳統束縛,離開部落,也如願獲得幸福的女性代表。在松本結束研究,返回日本後,她獨自在部落產下孩子,被動等待伊人實踐「我會為妳回來」的諾言。所幸松本有道義有真情,才能成就宛如神話的跨國婚姻。現實的真相,更為可能的是情境中的露水姻緣,情人一去不返,部落多了一名未婚生子的無知少女、一名沒有父親的無辜嬰兒。

哈露寇與松本,台籍原住民少女和日籍研究員的愛情,浪漫而不食人間煙火。兩人聘工開採部落玉石,經營原礦出口事業,他們是從部落獲利,在原鄉和異鄉都如意的人生勝利組。

相對於移居日本的哈露寇,女兒凌子不習慣當日本人,選擇回到台灣。台日混血,在部落度過童年的少女凌子,在日本和台灣之間,選擇台灣;在城市台中和部落原鄉之間,選擇部落。她代表的是在異鄉外地長成的原住民後代,回溯探索文化與身世。她重返母族原鄉,回到父母的相戀之地,用自身的感情看待部落的過去與未來。

對她而言,那是一趟心靈的尋根之旅。她尋的不只是時代變遷下,日漸消失的部落傳統,還有部落發展該何去何從的公共議題。

凌子在部落青年布達爾、台中李醫師和日人幸田之間,思考個人的主體性。不同於她母親哈露寇第一代的原住民女孩,凌子跨文化的成長背景,讓她成為有選擇權的女性。在一次次身分認同的矛盾和迷茫中,成為足以不依附男性經濟條件與誓言的女子,深入思考個人和土地的情感連結。

書中以凌子為首的第二代年輕人,來去部落各有滄桑故事。他們組成守護土地的青年組織,抗爭海灣度假村興建。無畏強權,對抗黑道、財團、民意代表集結的勢力。《邊界那麼寬》不僅寫下東海岸部落開發的不公不義,也連帶指出台灣各地如貓囒山茶園、檳榔產業的土地開墾議題。山林中無人繼承的荒廢染房,如何獲得新的面貌?當財團建商在海岸線與山稜線圈地開發,迎來的是帶動地方經濟發展的榮景,或是天然景觀永不可逆的傷害?

《邊界那麼寬》以部落中最後一位巫師蘇麥依娜的葬禮作結,象徵部落信仰萬物皆有靈的神祕力量,終歸隨著文明進步與耆老凋零,成為消失的文化與傳說。海灘上有鯨魚擱淺死亡,古老的守護諾言,終究是大夢一場。

桂春・米雅寫下了小我之於時代的惆悵:當人們忘了天空的顏色,失去了廣闊大海湛藍的自由,又該落腳在哪裡?如何找回心靈的歸屬?當主角凌子搭乘飛機,離開心繫的台灣東岸,畢竟她是個有選擇權的人。對於在地的原住民而言,什麼是當代部落的安身立命之道呢?

書頁之外的土地議題,抗爭仍未歇止。《邊界那麼寬》是桂春・米雅寫給山林、海洋與守望的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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