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夢媧／如常──寫給二兒子

在我看著你

突然昏迷倒地

全身抽搐的時候

我聽見你問

「媽媽

我還有一個禮拜

就要走了

要再給你多一點時間嗎」

那時候

我才明白

那個問題

是你表達的愛意

那個問題

像一座高樓

我每日

都會從上面摔下去

把自己

碎得滿地

掉下去的剎那

我會回答你

不要

不要多給我一點時間

多少時間都不夠

媽媽準備不好的

所以如果你的時間到了

也沒有關係

我有自己的時間

媽媽

會慢慢把自己撿起來

後來

你依照約定走了

那天乾淨

明亮

本來十八歲也是一個

適合離開的地方

有時候

我會聽見你的聲音

感覺腳邊

有你經過的氣息

若有似無地

看到黑影

過了很久

我才意識到

家裡沒有你了

但多出一座

常常需要打掃的高樓

清潔的時候

需要注意

拿掉所有我在裡面

掉落的頭髮和哭泣

還有惡鬼一樣悔恨的

無能為力

留下所有

你吃東西時候留下的汙漬

喝水時候噴在臉上的水滴

懶散時候尾巴甩動的樣子

打針的時候不在乎的乖巧

凝視我的時候

充滿愛意的傻瓜眼睛

我全部

都收藏好了

偶爾

我摔下來的時候

已經不那麼痛

也不那麼碎了

每一層樓的你

都好好的

你現在都好了

媽媽

爬起來之後

也會回到日常的

下一次

下一次

再摸摸你

你去

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