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柴萬罐／逃

從宿舍懶洋洋走去上課的路上，瞥到國中同學A，他正緩步朝我走來。確定是他的瞬間，是我那天第二次驚醒。腦中頓時迸出一個問題——要不要轉彎，然後繞遠路去教室？

猶豫的同時，我仍在往前走。

越來越近了。

忽然A朝我這裡看來，我趕緊低頭看地上，發現腳邊成堆的樹葉裡好像有一枚一元硬幣——這些落葉是不是都沒人掃啊？我喃喃著。突然想起手機，我摸摸口袋，裡頭是空的，這才想起剛才在宿舍時就已經把它塞進書包最下層了。

我皺起眉頭，輕輕嘖了一聲。

又更接近了。他的紅色NIKE籃球鞋正一步一步走向我。

不過，以打招呼的角度來看，此時距離還是太長。如果現在把手舉起來說哈囉，那接下來的時間，我只能勉強露出僵硬的笑容，無言地走向他。於是我持續低頭，想把自己的臉藏起來，同時，大腦浮現另一個想法——要不要乾脆直接往前跑？

但這僅僅只是一個想法，我並沒有勇氣付諸行動。我只能加快走路的速度，同時懊惱著剛才為何要那麼匆忙地出宿舍，連口罩都忘記拿。

「欸。」忽然有個熟悉的聲音竄進我耳膜，「嗨。」

霎時我的心臟漏跳一拍——還是，被認出來了嗎？

我抬頭，與他的目光對上。緩一口氣後，眼睛刻意瞪大。我用力地綻出笑容，裝出驚喜的模樣。「哈囉！」我說，語調盡可能上揚。

「啊你要去上課喔？」他問。

「對啊，你早八嗎？」

「嗯對啊，我要回宿舍補眠了。」

「喔好，那拜拜。」

「掰掰，下次約出來吃飯啊。」

「好啊，下次見。」我們分別回頭向彼此揮手。

收起笑容。確定和A距離越來越遠後，我輕呼一口氣，肩膀下沉，腳步明顯放慢，感覺身體忽然輕盈了起來。可同時，腦海開始浮出過往和A相處的片段。

國二上學期的某節下課，我們一群男生去打籃球。由於下節課是煩人的理化課，除了要上台報告外還要單元考，但我和A什麼都沒有準備，因此上課鐘一響，大家爭先恐後朝教室狂奔的時候，A看著我，眉毛微微上揚。

我點點頭。

接著，我們朝健康中心慢慢走去。

「要我不舒服還是你不舒服？」我問。

「剪刀石頭布吧。」

「吼，我不知道怎麼演啦。」

忘記當初到底有沒有猜拳了。嘴角不自覺上揚。要上樓梯前，我回過頭，想尋找答案。

但他消失了。從這裡通往宿舍的路徑，是直直一條大約五十公尺，他用不到二十秒，就走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