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旅行‧徵文佳作】刀洳偃／追逐星塵（下）

前情提要：

刀洳偃／追逐星塵（上）

刀洳偃／追逐星塵（中）

文／刀洳偃

就在星璇抓住她手腕要為她扣上手銬時，天空突然像塌陷一般，連星空都開始跟著碎裂。這樣的異象，終於也被遊人發現。星璇猛地抬頭，思索處理事情的優先程度。

此時，洛雪驀然驚醒，趁星璇不注意時掙開他的手。同時，一個坍縮的時空隧道從她身下展開，就在她要直直墜下之際，星璇毫不猶豫就跟著跳下。

兩人在隧道中不斷下墜，星璇竭力伸長手臂要抓住洛雪。然而洛雪抵死不從，不斷躲開他的手。

「你想摔死嗎？」星璇喊道。

「你們是軍隊，會將超能力者處死！」洛雪說。

「我只有說拘捕。」星璇回道。

「我的親人曾說，穿越是最不可控的能力。你抓了我，定會拘禁我到生不如死！」洛雪說著，咬牙切齒地說：「我們從來沒有要求什麼超能力，你們卻要因此抓捕我們！」

「洛雪，你若再反抗將被認定為拒捕，我會採取強硬措施。」面對洛雪的不忿，星璇心中毫無波瀾，畢竟拒捕這種事情，他屢見不鮮。

「我曾經痛恨這樣的能力⋯⋯」洛雪說：「可你知道，當我發現我的能力或許可以救他的時候，我多開心嗎？」

星璇看著洛雪崩潰地大哭大鬧，不為所動，從腰間掏出藍色手槍瞄準。

洛雪見狀瞳孔一縮，大吼：「祖母說得不錯⋯⋯你們是殺人機器！我可以救他，只差一步⋯⋯再往前一點，我就能救他！」她抬手朝向星璇，說：「你跟世界一樣都在阻止我，像你們這樣的人，才最不應該存在！！」

洛雪閉上眼睛，心緒一動，一個黑球突然從她掌中射出，化成羅網困住星璇。他還在掙扎之際，又一黑球襲向他，不過洛雪畢竟是閉著眼睛，這次黑球沒有打中星璇，而是打穿了時空隧道。

幻彩色的隧道壁出現殘缺，莫名的氣流像颶風一樣捲動兩人，他們被困在隧道中不上不落，彷彿一隻在同一區域中懸停。

「不可以。放開我，現在！」瞥見異狀的星璇難得氣急敗壞，幾乎是在命令洛雪。

「你憑什麼在命令我！」洛雪惱怒地喊。

可是她語音剛落，眼角餘光便看見隧道壁裂開一道縫，漆黑的縫隙中出現一隻豎著的眼睛。巨大的眼睛眨了眨，瞳孔詭異地滾動兩下，目光最後鎖定在洛雪身上。接著，又一道裂縫在洛雪的下方綻出，一隻大手打破並穿過隧道壁，黑色的魔爪向著她而去，要把她牢牢抓住。

「砰！」

槍聲響起，是星璇在羅網中勉強瞄準，銀色的光子槍打穿巨人的手。

「嗷——」

只露出一隻眼睛和右手的巨人發出痛吼，震耳欲聾。牠頻頻後退，但是那吼聲卻震裂隧道壁。時空隧道頓時千瘡百孔，露出時空隧道外的虛空，更大無名氣流劇烈地扯動兩人，甚至刮傷洛雪的臉頰。

星璇熟悉這樣的地方。

那是星塵建設所在的異維度——「虛空」。虛空的住民是被「世界」排除的超能力者，隨著能力在沒有限制的虛空中無止境成長，最終皆因膨脹過度而失控。他們會失去自我，繼而失去原本的型態，慢慢變得巨大、無理、貪戀超能力的能量，是星塵的頭號敵人。

「洛雪，解開！否則我們都得死！」星璇吼道。

洛雪一驚，在半空中一揮手，撤去星璇身上的網。掙脫羅網的星璇腳下一蹬，藍色的光化成墊塊供他踩踏，朝洛雪飛身而去的他，身後綻出同樣顏色的羽翼。

巨人的目標不改，在虛空中伸出左手要抓住洛雪。星璇手臂一揮，建出一道光子牆抵擋。巨人的手掌拍在光子牆上，掌風幾乎轟飛洛雪。一陣氣流將她往後拉扯，她隨著氣流被捲入隧道壁外的虛空。

「洛雪！」星璇疾呼。

那一瞬，洛雪彷彿看見武神。他的眼眸碧綠、髮梢靛藍、手執銀槍、長有藍色羽翼。

祖母曾說，洛雪在7歲時因為超能力失控而失蹤，想來是在時空隧道中迷路了。而從破碎的時空裂縫中，有一位少年跨步而出，將這個酣睡的孩子還給祖母。「碧眼藍翼的武神」——是祖母形容那救命恩人時描繪的形象。

此時，星璇搧動翅膀向洛雪俯衝，同時間，巨人張開嘴巴，一個光球正在洛雪的眼前凝聚。

他說：「伸出手！！」

這一次，洛雪朝他伸出了手。

「嗖——」

「轟——！」

巨人的光束如雷射般射出，細細的尖銳響聲後，伴隨炸裂的巨響。

星璇抱著洛雪，雙雙跌入虛空。

洛雪感受到一陣衝力，似乎正在不斷下墜。她睜開眼便看到一個像是碎石的物體迎面而來，就要撞上了。星璇的翅膀一搧，在千鈞一髮之際改變方向，兩人摔在一塊平台般的巨石上。這一摔，星璇輕輕痛呼，洛雪以為自己壓到他，便馬上爬起來。但是當她往星璇身後看去，卻見他的背部和羽翼上一片血污。

「剛剛的攻擊⋯⋯」洛雪不知所措。

「別說話也別用能力⋯⋯牠在找你。」星璇說話時輕喘，只消片刻便爬起身，似乎背上的傷勢只是小菜一碟。

虛空中一片無止境的漆黑，只有破碎的殘片在空中飄蕩，兩人腳下的這塊巨石便是其中之一。無數的巨人在半空中如履平地，牠們的形態各異，通體幻彩色，身周卻鍍著不同顏色的光膜。

那隻正在尋找洛雪的巨人，只有一隻豎著的大眼睛，身體圍著一層紅色的光膜。牠在憤怒地到處張望，雙手不斷揮舞，將殘片擊得更碎，又打中其他巨人，像隻亂碰亂撞的蒼蠅。

「我有點特殊，牠們⋯⋯無法察覺我。」星璇說：「虛空的住民是失控的超能力者。能力失控和迷失於時空的人，終會變成那個樣子，是能夠毀滅時空的存在。」

巨人們因為莫名的襲擊而扭打在一起，各種亂七八糟的光束和光波在漆黑中炸來炸去。單眼的巨人最終被轟得如同蜂窩，最後沒入虛空消逝，可造成這種亂象的其他巨人們只是毫無感情地各自散開，繼續漫無目的地在虛空中徘徊。

洛雪看著那些行屍走肉般的虛空住民，如夢初醒。

——星塵不止維繫時空的秩序，更會保護超能力者。那些被「抓去」的超能力者，是否也像星璇那樣，成為糾正師？

洛雪想問，卻始終不敢開口。她懼怕戰鬥再臨，讓星璇傷上加傷。

「我們沒有殺害任何超能力者，他們都被我們保護，願意加入我們的人就會成為星塵的成員。」星璇如此說道，彷彿知道她心中的疑問。

他拿出手銬，可猶豫一會，還是收回懷中，說：「躲在我身後，我要工作了。」

他頓了頓，似乎是趁洛雪不敢說話，又補充道：「收拾爛攤子。」

語畢，他輕輕吁口氣，調息過後，螢螢的藍光從他身上散發，點點光子緩緩閃爍。

洛雪看著他的背影，兒時朦朧的回憶彷彿一幀幀陳舊的畫面，徐徐而來。含糊的記憶片段中，依稀有這樣的背影，兒時的她覺得這是「長大的螢火蟲」。

星璇聚精會神，將空間的光子訊息收集。半晌，他緩緩唸道：「理光，為我辨別始源，我將以世界之名執行回溯。」

他身周的光點像有生命般四處飄散，然後化成極光般的模樣，在虛空中譜出無數條半透明的步道。

按理說，執行回溯的糾正師需要走訪每個時空之門，收集它們的訊息，再交給矽邇進行「重置」。不過，擁有特殊能力和遠程器械的星璇則不在此限。

他透過能力，分辨出洛雪運用能力產生分支的原始時空。他舉起藍色的手槍，開始朝分支時空逐一射擊，一槍、兩槍、三槍⋯⋯不知道射了多少發凍結時空的量子光束，他終於將洛雪產生的每個平行時空的時空之門都鎖定了。

他從腰間掏出一枚銀柄，一道光束自銀柄上方綻出，像一把光劍。他把光劍插入地面，劍柄末端一閃，與被凍結的時空之門全數輝映，射出無數光束集中到光劍末端。光束太多，炫得洛雪難以睜眼，連巨人們都被猛烈的光芒弄得哀叫連連，只有戴著理光之鏡的星璇能如常視物。

「宇宙萬物，應理光號令——回溯。」

一片白茫茫之中，洛雪聽見星璇如此唸道。

隨即，光束就像雷射般集成一線，光束化成切割刃，站在劃過範圍中的巨人們都被切成幾段，它們最終化成虛空中的殘片。

唯一剩下的光束直直指向洛雪原本的時空，星璇微微轉頭問洛雪：「你要回去嗎？」

洛雪沉默了許久，但是星璇沒有催促她。

一片漆黑的虛空中，兩人附近沒有巨人的威脅，僅有無聲飄蕩的殘片，以及牢固的時空之門。他抬頭尋找虛空的最高點，永遠都會尋到那顆亮眼的星星，那便是星塵的所在，寂靜、冷清，卻又孤傲。

這時，洛雪終於開口說：「那或許是杰最好的結局了。」她的聲線微微顫抖，卻有種釋然。

一路走來，洛雪見證過太多次賀杰的死亡了。

事到如今，她才驚覺自己所創造的近百個時空中，是她讓賀杰經歷了無數次、無數種死亡。說到底，是她的貪婪造成這些的淒慘的局面——真正殘忍的是她。

祖母說得不錯，穿越者的確是危機，不過那不是對於星塵，而是對於時空。一念之差，足以毀滅無數生命。她——幾乎成為時空秩序的破壞者，扭曲了無數人的人生。甚至成為虛空的住民，幾乎變成毫無自我意識的毀滅性存在。

「我回不去了。」洛雪說道，聲音微弱又淡然。看著星璇挺拔的背影，她突然呼喚：「螢火蟲哥哥。」

她喊出回憶中，她為自己救命恩人取的稱呼。只見星璇身影一頓，但是未有回應。

星璇抬手在手錶上驗證指紋，一個時空隧道出現在兩人的面前，他說：「星塵願意接納所有超能力者，我們尤其缺乏穿越者。」

星璇背對著她，使她無法察言觀色。洛雪愣住，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兩人沉默片刻，只見星璇轉身朝洛雪伸出手，問：「願意成為星塵一員嗎？將功抵過吧，小不點。」

是洛雪那句久遠的稱呼，喚醒他塵封已久的記憶。他綻出了所有星塵成員都不曾看過的笑意，一如兒時的洛雪曾經遇見的「螢火蟲哥哥」。

洛雪再次搭上他的手掌，懊悔和慚愧為她添了一層滄桑，她不再大起大悲，多一分歷經過風霜的沉靜。

「多多指教。」她說。

「叫師傅。」他說。

⋯⋯

星璇跨出時空隧道，緩緩走向星塵的大門時，所有人投以敬佩的目光。但是，當看見他身後一身衣服破破爛爛又髒兮兮，並且沒有被手銬銬著的洛雪時，目光漸漸轉向驚奇。

他打開通訊室的門，菲爾一臉涕泗滂沱的撲到他身上。

「我差點就要哭昏，跟著你死掉了大人⋯⋯嗚嗚⋯⋯」菲爾吸著鼻子說。

「沒死。」星璇說著，皺了皺眉，表情有些扭曲。

察覺異樣的菲爾猛地跳開，隨即發現他身後的傷勢。

「天吶！好重的傷，救護班快來啊，星璇大人受傷啦！！」他隨手抓起身旁一位同事的耳機喊道。

「星璇。你回來晚了。」一個清冷的女生傳來。

眾人往後一看，一個綁著包子頭的女人站在通道上。

「星諾大人。」職員們紛紛恭敬地行禮。

星諾逕自走向星璇，睨著他說：「居然在我換第二次班的時候才回來，還帶著傷。我弟應該是更強悍、無可挑剔的星字輩二席才對。」

星璇迎著她的眼神，說：「任務已經完成了。」

菲爾也說：「對、對呀，星諾大人⋯⋯」

「那你還帶著身後那個累贅幹嘛？」星諾質疑。

這時候，通訊室內的眾人才發現星璇身後那個狼狽不堪的女人。

「這次的任務目標，將會成為星塵的成員。」

星璇的話如同一記猛錘，震住了所有人。

「嗯。」一向冷靜的星諾沒有被驚住，只說：「帶好你的新徒弟，別再讓我擔心了，老弟。」

星璇看著姊姊走遠的背影，只說：「好。」

星諾的到來和離開總是那般冷傲，作為弟弟的星璇早就習慣了。

他回頭朝洛雪說：「知識以後再教，現在讓菲爾帶你去配發室，入隊前先見星塵大人。」

「不是吧？為什麼是我啊？」菲爾抗議。

「你剛好換班，有空。」星璇淡淡的回道。

「啊啊啊，坑我！」菲爾哀嚎。

從此，一向只有「獨行俠」之稱的首席時空糾正師星璇，身邊多了一個菜鳥徒弟。

那將是星璇與洛雪師徒生涯的開端，亦是星塵菁英——星字輩中即將迎來的嶄新一頁。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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