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旅行‧徵文佳作】蔡芷芸／我；我；我（中）

前情提要：
蔡芷芸／我；我；我（上）

文／蔡芷芸

「終於來了！等很久耶！」一個穿著超合身橘色連身裝的人出現在滑開的門框內，他的頭髮染成淺藍色，手腕、手指和耳朵都戴滿飾品。我看著他的臉，忽然驚覺我也認識他，他在我的認知裡叫王仁凱，是個崇尚極簡主義的人，和眼前這個人截然不同。

「查查！」他對著我尖叫，「上次看到你是藍豹國王時代的事了吧？你今天怎麼會出門啦？」

「希洛我跟你說，他被我逮到在甜心廣場閒晃，他會來完全是我的功勞。」

「原來啊，我還以為你對真人沒興趣了咧。幹得好啊，莉莉絲。」希洛用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掃瞄我。

進屋後我赫然發現還有不少熟面孔，除了穿著打扮之外那些人全和我認識的人長得一樣。這場夢真實到難以言喻，如果不要醒來是不是就輕鬆多了？現實中的我是個被妻子戴綠帽的殺人犯，那樣的爛人生還不如抹掉重來。乾脆我就先享受這個「查查」的身份吧，反正我也不知道夢何時會結束。

結束希洛家的聚會後，莉莉絲和我搭乘同一部計程車，她對司機報了地址，「先到你家比較順路，還是你不想回家？」她歪頭問我。

「不，回家。」好險有她，不然我根本不知道「我家」在哪。

我在對應的地址下了車，莉莉絲邊揮手邊說「喔哈喔哈」，我猜那大概是再見的意思，而「哈啦姆」表示你好。夢裡的她似乎比我記憶中還要可愛。

我從車道通過一扇臉部辨識的門便順利進了屋，客廳的燈馬上亮起來。跟萊德夫人家相比，這裡少了點人味，沒有太多的生活感。某個房間傳來悶悶的聲音，門縫透出微光，我不假思索就走了過去。

門滑開，我看到一個躺在艙床裡的男子，戴著一張覆蓋整張臉的面罩。我確定他還活著，因為他的手在身前擺動並發出哼笑聲，彷彿在和隱形人互動。

「哈啦姆？」我率先開口，總得讓夢進展下去。

男子被嚇得彈坐起來、慌張地摘掉面罩。他看著我，我看著他，我們……長得完全一樣。

「你是誰？」男子的聲音顫抖。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你，但請你相信我，我沒有惡意。」

「你你你……為什麼長得和我一樣？」他步下艙床走到我面前，近距離觀察著我。

「我也想問這個問題。」他的右邊眉尾也有一顆小痣。

「哇哩靠咧，真的一模一樣耶！你該不會是平行的我吧？」男子的情緒突然興奮起來，「你從平行時空來的吧？對吧對吧？酷酷酷！你的星球叫什麼？」

「地球。等等……所以這裡真的不是地球？」我的思緒正在狂飆，這難道不是夢而是我穿越到了平行時空？天啊！科幻電影都是真的！一定是我掉下山崖時感受到的那股無形力量把我帶來這裡的，而那條漆黑的隧道就是時空連通道。

「好土的星球名喔！」男子昂起下巴高傲地說，「這裡是賽卜坦超級星，絕對是所有平行時空裡的最強版本。」

「你就是查查吧？」我一轉話鋒。

「你怎麼知道？」查查戲劇化地往後退了一大步，神色詫然。

「路上碰到了一些你的朋友，他們都這樣叫我。」

「查查是我認定的朋友才能叫的。我的全名是查斯特‧吉里吉斯。請你叫我查斯特或吉里吉斯先生。」

「哈啦姆，查斯特。」我一點都不想叫他查查，噁心。「我的地球名字是陳富來，你可以叫我富來或陳先生。」

「都好難聽喔。」查斯特坐到床邊，「欸富來，你想不想認識我的愛人？」

「她在這裡嗎？」這傢伙有什麼毛病？面對一個平行的自己，他最迫切的事竟然是介紹愛人？

「我向你隆重介紹本時空最可愛的存在——樂芙芙！」查斯特拿起面罩按了某部位，面罩隨即在空中投射出一個精緻的虛擬女性身影。

「哈～啦姆！查查，這是你的新朋友嗎？咦？他跟你長得好像唷！」樂芙芙嬌滴滴地說。

「不許妳變心喔！妳是我的！」

「我的眼睛和心裡永遠永遠都只有最愛的查查一個人！」

「那我就放心了。」查斯特瞟了我一眼，「怎麼樣？我的樂芙芙很可愛吧？」

「你和虛擬角色談戀愛？」我微微嘲諷地說。

「你閉嘴！」查斯特氣急地大吼，「樂芙芙對我來說比任何人事物都還真實，她是我的愛人不是什麼虛擬角色！」

天啊，這個時空的我竟然是沉迷於虛擬世界的大宅男？「好好好，你高興就好。」

「我不要再把樂芙芙的可愛和別人分享了。」查斯特關掉面罩的全息投影功能，樂芙芙旋即消失。

太可笑了，他該不會以為樂芙芙這個商品的買家只有他吧？宅男的癡心妄想果然不分時空。「對了，你在這裡是做什麼的？」

「什麼意思？」

「工作啊，你不用工作嗎？」查斯特看起來年紀與我相仿，應該也三十幾歲吧。

「如果那個什麼探索培訓狗屁課程也算工作的話。」

「探索培訓？你待業中是嗎？那你以前做過什麼？」

「我……」查斯特的態度變得尷尬窘迫，「我根本不需要工作，我爸媽本來定期都會給我生活費，我每天只要做自己喜歡的事就好。直到我買……我認識了樂芙芙，他們很生氣，罵我把人生都浪費在遊戲上，就威脅我去上課否則不再資助我。」他大嘆一口氣，「但我只想跟樂芙芙在一起啊，只有戴上面罩後的我才能真正快樂。」

我啞口無言。在地球拼命出差加班到老婆都出軌的我，在這個時空裡竟然是個啃老宅男，真他媽諷刺。但或許面罩裡的虛擬世界對他來說才是真實的吧。

「欸！」查斯特突然一叫，「我想到一個好主意，不如你代替我去上課吧？反正我們長得一樣，你只要少講話應該就不會被發現。」

「我有什麼好處？」

「你知道怎麼回去你的土球嗎？」

「放尊重一點，是地球。」我瞪著他，「目前還沒想到。」

「那就對啦！你在這邊只能依靠我，暫時借用我的身份生活。你替我去上課順便思考回土地球的方法，我就可以盡情在家和樂芙芙享受二人世界，簡直完美！」查斯特喜孜孜地笑著。

「你爸媽呢？他們會發現你又整天宅在家啊。」

「他們很少回來啦。」查斯特表情一沉，「偶爾一通視訊確認我還活著然後用自以為是的大道理教訓我，就是我們的相處模式。但我如果曠課老師就會通知他們，他們肯定會把我趕出家門。」

目前應該也只能這樣了。反正我也並不非常渴望回到地球，回去之後等著我的不是逃亡就是死亡。李天強一定萬萬想不到我竟然逃到了平行時空，想到他那付正義凜然要為女兒報仇的模樣就爽，誰叫他女兒好死不死辜負的人剛好是我？

「好，我替你去上課，你負責提供我生活資源。」我果斷地說。

「太棒了！我可以和樂芙芙朝夕相處了！」查斯特雀躍地戴上面罩，自顧自地沉浸到他最愛的世界裡，完全不再理會我。

我獨自探索房子，很快就把生活動線摸透了，廚房有很多加熱食品包，應該是他爸媽請人定期配送過來的。宅得如此典型的查斯特竟然還有希洛和莉莉絲這兩個朋友，可見他們的交情並非一般。莉莉絲，我想再見到她，想知道她在這裡是個什麼樣的人、過什麼樣的生活……這些念頭令我更想待在這裡了。

替查斯特上課的日子已經過了五天，我適應得還不錯，除了這裡的人對甜食的熱愛程度超乎我的理解之外，其餘事物對我來說都很新鮮有趣，那些原本覺得極醜的連身衣甚至越看越順眼，慘了，我是不是要被這個叫做「大甜蜜帝國」的地方給「甜化」了？

下課之後我喜歡在廣場中逛逛再回去，這裡的空氣充滿著令人呼吸就愉悅的甜甜烘焙味。我看到莉莉絲佇足在一家賣頂級楓糖特調飲品的店家前，我朝她走過去，「哈啦姆，莉莉絲。」

「查查！最近很常在外面遇到你耶。」莉莉絲嫣然一笑。

「我們還真有緣。」我笑說，「妳要去哪裡？」

「打算買杯喝的就回家，你呢？」

「我也差不多。不如一起喝？我請客。」

「唷，當然好。」莉莉絲笑起來的樣子真的跟我記憶中的張婉靜如出一轍，非常迷人。

我們一邊啜飲甜滋滋的飲料一邊開心地聊天，「對了，女王登基第一千個粉色日慶典那天，你會出門慶祝嗎？」她說。

「呃，我還沒決定。妳呢？」我猜查斯特根本不打算出門。

「我會，我想去『天塔』的餐廳觀看直播，聽說那裡的食物評價很高。只是我還沒想好要和誰一起去就是了。」莉莉絲突然垂下眼皮吸一大口飲料，該不會……

「那妳願意讓我和妳一起去嗎？」我憑著直覺拋出直球。

「好啊，」莉莉絲的眼睛笑成兩道彎月，「但你是因為沒有人選了才問我的嗎？」

「當然不是，」等等，這有點曖昧的氣氛是怎麼回事？「慶典的伴我只想到妳，真的！除了妳之外沒有別的人選了，妳相信我！」

莉莉絲看到我極力解釋的神情，不禁莞爾，「好，我相信你啦。」她害臊地撥弄耳畔的頭髮，「我還以為那件事之後我們連朋友也當不成了呢。」

「哪件事？」我滿頭問號，「抱歉，我的腦容量都被課程佔據了，妳能幫我回憶一下嗎？」

「就……大概是藍豹國王登基第四千五百個貓咪日前後，你跟我告白但我沒有答應。其實我不是不喜歡你，只是那時候我才剛結束上一段感情，太快投入新戀情我覺得對你不太公平，所以才先拒絕你，但之後我們不知道為什麼就漸行漸遠了……」她又用力吸了口琥珀色的飲料，「這件事是我心中的一個遺憾。」

我驚訝得無語。查斯特跟莉莉絲之間竟然有這麼一段過去？難道他是因為告白被拒才封閉自己而變成宅男的嗎？太好笑了。

「妳在我心裡一直都有一個專屬的位子。」我說。這搞不好是查斯特能成功獲得莉莉絲芳心的一個良機，我得替他好好把握。

「那就一起去吧。」莉莉絲臉頰泛紅，和我互視的雙眼閃著粉色淡光。

「好，一言為定。」我燦笑著說。

回到查斯特家，他依然在房間裡和他的愛人溫存。我靜靜地倚在門邊看著艙床裡那個沉醉在虛擬世界裡的真實的他，心情不禁複雜起來。我該不該告訴他剛剛發生的事？聽到他和樂芙芙說「我這輩子只認定妳」之後，我決定不說了，幹嘛要打亂他原本單純的人生節奏？樂芙芙永遠不會背叛他，這才是最好的。

我獨自坐在客廳沙發上，一邊品嚐著這個時空的「波雷蜜瓜香甜酒」一邊想著莉莉絲，內心不由得充滿喜悅。我好久沒有這麼快樂了，彷彿重生般，有種輕盈舒服的感覺環繞著我。看來這場穿越之旅目前是利大於弊，這麼一想我是不是該感謝李天強踹的那一腳？甚至是李莉婷的背叛？人生的不可預測性還真是有趣，我突然感到未來無可限量。我將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希望今晚能做個美夢。

慶典前的日子我幾乎天天都會和莉莉絲碰面，有時是陪她購物，有時是一起吃飯喝飲料，沒見面時我也會用查斯特的一鏡通和她保持聯繫，我能感覺到我們之間的火花越來越烈。我喜歡她，比我喜歡真正的初戀張婉靜還要多，我知道莉莉絲也喜歡我，是地球版本的我而不是宅男查斯特。我一定要得到她，她絕對不會像李莉婷那樣背叛我的。

慶典當天，我們約在甜心廣場的奶油噴泉前見面。街道兩旁全都是五彩繽紛的裝飾品，路人的打扮比往常更加華麗炫目，商店也紛紛推出各種慶典套餐或限量折扣，整個國家都陷在一種鼓譟的歡騰之中。

我和莉莉絲前往市中心的最高建築物「天塔」上的景觀餐廳，聽她說這間店會用超高規格設備將女王在皇殿裡的演講過程全息投影出來，讓餐廳所有客人都能一邊享用美食一邊觀賞女王風采。今天許多人都穿了女王最喜歡的粉紅色，莉莉絲也不例外，她穿著一件玫粉色連身裙，梳了一個可愛的心型髮髻，還擦了粉色的眼影及指甲油，儘管以前的我並不欣賞這類裝扮，但此刻的我認為莉莉絲就是全賽卜坦超級星最美的女人。

「莓莓女王真的是個很棒的領袖，對不對？」莉莉絲對女王的演講投以熱烈鼓掌和崇拜眼神。

「嗯對啊。」我的目光始終鎖定著莉莉絲，我才不在乎女王。

「今晚真是太美好了！氣氛、食物還有演講都美好極了！當然……還有你。」她羞澀地說。

「我喜歡妳，莉莉絲。」我握住她的手，「以前的我錯過了妳，現在我不要再失去妳了。我會為了妳改變，我不會再當個一事無成的宅男，我要成為妳最強大的依靠。妳願意當我女朋友嗎？」上次這麼認真對女人告白是跟李莉婷求婚的時候，還附上一顆超大鑽戒，真他媽浪費錢。

「噢……查查……」莉莉絲眼泛淚光，鼻頭逐漸變成粉紅色，「我願意，我當然願意！」

「莉莉……」以前李莉婷也喜歡我這樣叫她，「我一定會讓妳幸福。」

「我也會讓你幸福的。」莉莉絲喜極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