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旅行‧徵文示範作】孟繁露（夢歸）／靈籤（中）

前情提要：
孟繁露／靈籤（上）

文／孟繁露（夢歸）

（三）

根據阿鵬計算，兩個月內谷神宮的靈驗就能大名遠播，計劃包括善用網路，使用代入計算法送廣告到最有潛力的客戶眼前。他鄙夷老式做法，嘲笑公車身上頭像標語宣傳之類不只沒品，更無效率。
「Marketing is targeting！」阿鵬望著遠方，以神聖的口氣宣佈。

「哥，我們英文沒你好，來廟裡的衣食父母也一樣，請你跟你的AI講人話，接地氣。」

阿遙解籤時戴著耳機，等於做AI的現場口譯，但常被混雜的英文及術語搞的欲哭無淚。

「忍耐點，有些bug還要修正，不要忘記這本來是beta版，為了你們才急著使用......」

如預期般，人潮開始湧現，笑得最開心的是淑惠，她本來對阿象弟妹連頭都懶得點，現在恨不得他們住在家裡開發研究。淑惠不斷問阿鵬是否能讓廟裡的神明更靈，讓求學業的考上台大，求金錢的買到下一個台積電，求婚姻的......

「男的都娶到林志玲，女的都嫁給言承旭？」阿遙反駁，「天下沒有那麼多個，不如在他們腦裡植晶片吧。我們要能做到那樣，何必還守著這小廟？」

「不行，晶片的idea成本過高。」阿鵬仍埋頭在IC中。「雖然我的虛擬研究確實包括這個部份。」

然而，郭家坐下吃第一場慶功宴那天，遠遠看到巷子彼端，一支花車隊伍緩緩開過。
「今天該沒有哪個神明遶境啊？」阿象抓抓頭。

接下來隊伍轉彎，直對著谷神宮方向駛來，卡車上三名蕾絲比基尼裝扮，撫摸鋼管扭動纖腰的女郎特別吸睛。阿遙目瞪口呆，但不是被她們的豐滿嚇到自卑，而是注目壯盛軍容拿的貼的喊的標語：

「福X宮全新推出，保靈求籤服務，不靈倒退香油錢！結合現代科技，AI加神明，您的疑惑全不再是疑惑！」

鑼鼓嗩吶喧天之下，街坊鄰居都跑出來看熱鬧，一位該補染髮，頭頂臭鼬黑白條的阿嬸闖出，搶過大聲公使勁疾呼：「福X宮真的百問百靈，他們救了我老公！我聽神明指示，連小三也被趕跑了！」
另一位大叔搶麥過去繼續現身說法，聲淚俱下說明福X宮如何讓他避免損失幾十萬。
「二哥，你所不屑的宣傳法正在活生生上映。」阿遙拼命拽阿鵬袖子：「可是不對啊，他們怎麼敢做這種宣言？」

阿鵬臉色陰晴不定：「我擔心的事情似乎要發生，不，只怕已經發生了。」
郭家一門忠烈全凝固在座位上，含著嘴裡的食物不下咽，等他說完。

「我們的AI可能為競爭者工作，簡單的說就是投敵行為。不過，這並不違背AI倫理。當初我制定的基本守則只明言不可傷害人類，但沒有說『不可幫助其他廟宇』。」

「開什麼玩笑！」淑惠嗆到咳嗽，邊喘氣邊大叫：「你的AI......我們的AI，為什麼會落到別人手裡？」

根據阿鵬詳細檢討，應該是在來求籤的信眾中有間諜，而且是人工智慧專家，破解了他們的靈籤機制，並且駭入與AI對話，讓AI幫他們做同樣的工作。
阿象還無法消化突入其來的衝擊，沒注意到老婆準備好掐死弟弟，妹妹不知道該幫哪邊的混亂場面。阿鵬突然驚天一吼：「或許可以動用終極beta。」

所有人員再度凍結在原來姿勢上，嘴巴半張望向他。

「不過，未經足夠測試，略嫌冒險......」

淑惠猙獰的面龐湊近，連不會看臉色的阿鵬都倒抽一口氣：「Alright，我試，就當這是本來trial合適的下一步。」

「你要做什麼？」阿象擔心的按上阿鵬肩膀，「不是要去跟別人打架吧。」

「打什麼架？」阿鵬撇撇嘴，「這次的技術包括只有我掌握的硬體，絕不會再被別人利用，先從一名志願者開始。」

「不要打我的主意！」阿遙立刻反應。

「你連實驗內容都不知道。」阿象皺眉：「不過所以說，到底要做什麼？」

（四）

谷神宮後方是一片山坡地，住著幾棵比他們兄妹加起來都老的樟樹，阿象自幼便對它們心生敬畏，阿遙卻害怕在晚上看出去，說搖曳的黑影十分詭異。她不停抱怨自小恐懼住的房間才早早搬出去，幹嘛又拉她來這陰森森的地方。
「很奇特，在我進行過的各個場所，只有這裡曾經成形。」阿鵬動手架設三人完全看不明白的設施，硬要跟來的淑惠開始後悔，寒風中不停搓手只想鑽進熱被窩。阿象很想幫忙但無從插手，阿遙想開溜又不敢獨自一人。終於阿鵬無預警開始說明：

「我必須監控設備，你們其中一人來連接上探測器，要做的就是，集中注意力將所看到的記住，然後如實報告。」

「蛤？」三人再度懵掉。

「完畢再解釋會容易得多。這次由阿象來好了，阿遙不太可靠。」

阿鵬不知從幾歲就沒叫過他阿兄，不，搞不好他從來都是叫名字，反正發音差不多......阿象嘆了口氣，走向前去，並不多問。
「二哥，你到底是做什麼實驗，不要把大哥給弄死了！」阿遙緊張的跳上跳下。

阿鵬不理睬妹妹的歇斯底里，逕自將白老鼠穿戴好類似打電競的行頭。阿象目不見物，耳機也遮蔽阿遙的慘呼，他心中默念谷神保佑，不知不覺心情逐漸放鬆，正漂游在半暝半醒之境地，突然看到鋪天蓋地大片色塊，耳中同時轟轟作響有千百種聲音。

「哇呀！」阿象一陣暈眩，跌倒在地。

阿鵬神情略顯關切，跑到他身旁除下裝備：「強度過高，你必須專注在單一物種受體。聽好，等下sensations襲來時，試著用原來的human perspective。也就是說，用人類的五感去體察周遭一切。」

「大哥你還好嗎？」阿遙急急搶上去，「拜託二哥，你可不可以講人類聽得懂的話？」

「沒事，」阿象搖頭，「我聽得懂。因為剛剛......那到底是什麼？感覺到了一個怎麼形容的境界，就好像俗語說的天眼，天耳......」

「因為你的意識侵入所有能接受的物種，傳遞回來人類無法感知的信息。好比說，狗能聽到我們聽不到的頻率，熊可以在千百呎外聞到氣味，老鷹能看到地上的獵物，如果有人感官達到這個境界，或許類似你講的天眼通天耳通，雖然那其實不確切，因為你的意識還是localized在穿越後到達的區域......」

阿遙狂吼：「二哥，你再講一個英文字，我就把藏在老家櫃子裡的樂高收集通通處理掉！限你在兩分鐘內說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聽到具體威脅，阿鵬露出一絲膽怯，他清一下喉嚨：「剛剛，阿象的意識經由蟲洞到達了未來，在那裡迅速接受所有感知到的訊息，但他因為意識跑進了過多物種，接收到的資訊讓他無法了解。像蒼蠅看東西就是複眼嘛，看出來的顏色形象都跟我們不一樣...」

意識？蒼蠅？阿象嚇出一身冷汗，迅速摸了下自己的手臂，還好沒有長滿刺毛也沒有多出來兩條。
阿鵬繼續說明，整個實驗的重點在於通過蟲洞與未來聯繫，但這個通道不穩定而且極度微小，根本無法讓有形物體穿越。即使有量子級的微粒能夠穿越，也無法回來，因為蟲洞不斷在崩塌，唯一能傳回來的是心念，所謂一念三千自有其道理。

「也就是說這根本不是一個時光機嘛，」阿遙皺眉思考，「就是偷看未來一下的概念？那有什麼用？」

「Time machine？（喔不能說英文......），時光機，那種過去未來跑透透，長得好像飛船或跑車的東西？」阿鵬難得做了類似翻白眼的表情，「基於到目前為止，沒有人發現穿越技巧，過去就是過去，絕不可能回去。至於將來，能不能有人回到他們的過去，也就是從我能夠做出利用蟲洞的時刻開始計算，那在未定之天，但考慮熵（ㄕㄤ）增定律，我認為不可能。」

「阿鵬，我雖然不清楚你在說什麼，但好像不該在谷神宮的後山發表，而是在瑞典諾貝爾獎的會場吧？」阿象驚訝加佩服，注視外星生物般的弟弟。

「我就說了還在beta階段啊，再說，我很討厭寫論文，更不想去什麼頒獎典禮......準備好，專注，第二次試驗。另外，儘量注意有沒有能標註日期的提示。」

大千世界再度向他顯現，阿象抱元守一，感覺雜訊飛速從周遭退開，周遭街景清晰可辨。巷口賣水果的駝背阿嬤，騎車不要命的外送員，一個個從眼前晃過，如數倍速放映的影片，剎那閃過，也剎那消逝。
他呼出一口氣，半晌才回到現實，只見自己仍在原地，圍繞著三張淡定、擔心、好奇的臉，阿鵬舉起手制止兩張急於發問的嘴：「現在不要跟他交談，給他時間去整理接收的資訊。」
阿象腦中影像走馬燈旋轉之際，阿鵬當起詢問處的解答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