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初戀‧徵文佳作】張栩荣／爺爺的初戀故事

💻搭配創作類型｜現代

💻劇情主要角色｜爺爺、馬尾女孩

💻編輯最愛金句｜

爺爺沒有我們這代年輕人的幸運，他的青春是在戰場上。無盡戰火，岌岌可危。但愛情是不管你時間地點的，它想來就來了。

文／張栩荣

爺爺沒有我們這代年輕人的幸運，他的青春是在戰場上。

無盡戰火，岌岌可危。

但愛情是不管你時間地點的，它想來就來了。

爺爺是富家子弟，從軍的時候滿懷著一腔報國熱情，他念過書，身材高大，皮膚白皙，即便跟大家一樣穿上軍裝，在人群里也是出挑的那一個，喜歡他的女孩不在少數。

爺爺是在戰場上遇到那個梳著馬尾辮的女孩。

女孩一身白大衣，沾滿了血液和泥土，頭髮因為礙事被她緊緊纏成一條馬尾，臉上也黑乎乎的，她和另一個士兵抬著擔架，不顧百米之外陣陣的炮火，咬著牙拼命跑。

爺爺就躺在她抬的擔架上。

其實當時爺爺並沒有看到她的臉，她是背對著他的。

爺爺那時雖然為人正直，骨子里卻有著富家子弟的放浪不羈。

當時大量失血，渾身發冷，迷迷糊糊地看著女孩的腰肢想，看不出來，這女孩腰這麼細，力氣還挺大。

再醒來的時候，他保住了一條命，沒了一條腿。

多年來的自負自信一瞬間崩潰，在那之前，他其實從來沒有想過，保家衛國這種事，是有代價的。

這代價不是說性命，在他的認知裡，為國捐軀是一種光榮。

可是他沒想過，沒犧牲，卻殘廢了，怎麼辦？

他身形挺拔、風度翩翩、見多識廣，覺得自己活著就會精采紛陳，死了也是重於泰山。

但命運的捉弄，讓爺爺沒能捐軀成功，他成了一個殘疾。

他想自己當初怎麼沒死？明明當時感覺自己的血都要流光了，居然沒死。

二十多歲的爺爺左思右想，把錯誤扣在了那個馬尾女孩上。

都怪她，跑得太快了，她要是跑慢一點，自己就成了烈士了，還躺在這做什麼？

於是想方設法地打聽，那天救他的女孩到底是誰。

其實很好打聽，那天戰場危急，醫生都在後方搶救重傷的士兵，幾個前線的護士膽子不大，受傷的人本來就很多了，她們都不敢到爺爺所在的那個前線裡救人。

但是馬尾女孩敢。

爺爺想起來，那天跟馬尾女孩一起把他抬出來的，並不是一位護士，而是個背上受了輕傷的士兵，大概是被馬尾女孩臨時抓去的。

真正見面是在幾天之後，爺爺被轉移到後方養傷，那天他無所事事看著窗外，想著自己還能不能上戰場，還能不能有機會就此死在這兒，不必去面對往後幾十年他想都不敢想的殘疾生活。

然後那女孩逆著陽光走進來，說︰「聽說你到處在打聽我？以後別再想我救你這事了，工作而已，你不要想太多。」

爺爺一陣無語。

女孩又說︰「我聽說過你，挺多女孩喜歡你的，我有個小妹妹也喜歡你，說你長得帥，氣質還好。你放心，你臉還好好的，等你傷好了，喜歡你的女孩還是大把抓。」

爺爺被她那副語重心長給安慰得差點斷氣。

腿都沒了一條，還安慰自己臉好好的？

女孩見他臉色發灰，繼續安慰︰「真的，挺帥的，就是胡子長了點，來我給你刮一刮。」

說著女孩真就找了把剃刀，沾了水，一點點幫他剃了胡子，一邊剃還一邊說︰「今日我難得閒下來，你還挺走運。」

於是他就在剃刀冰涼的刀鋒下一點點平靜了下來。

她的手在爺爺的脖子、鼻子、耳朵……都摸了摸。

女孩剃完拿出個鏡子︰「看，不錯，你這皮膚怎麼都曬不黑的？」

爺爺又差點暈厥過去。

腿傷得太嚴重，醫療條件有限，只能截肢，但截肢之後的每個夜晚，都會飽受幻肢疼痛的折磨。

沒有任何辦法能緩解，只能承受。

周圍的傷患比他傷得重的有的是，他也不好意思多提，只能每天晚上睜著眼睛翻來覆去到天亮。

當天晚上正好又遇上馬尾女孩值夜。

「傷口痛？」

爺爺痛得糊裡糊塗，渾身大汗，下意識就喊︰「腿疼。」

女孩摸了摸他完好的腿︰「這條腿也有傷？」

「另一條。」

女孩沒說話，她當護士挺久了，對這種痛並不陌生。

沉默了一會兒，她開始輕聲唱歌。

唱得是南方的曲調，爺爺不知不覺地眼淚就流了下來，那是家鄉的小曲。

「你也是南方人？」

「不是啦，我東北的，這是我小妹妹教我的。」

爺爺心中有所頓悟。

難怪這麼彪。

兩人聊了很多，有關南方北方的地方特色、有關戰爭後的打算，女孩說她喜歡花，來南方之後見到了許許多多的花，想以後開個花店。

就這麼說東談西的，爺爺居然睡了個好覺。

那晚之後爺爺對女孩的態度就有些改變，她的沒心沒肺在他眼中成了不拘小節，她的彪悍莽撞在他的眼裡成了勇敢堅韌。

她想開花店，想去南方生活，想要以女生身分繼續念書……

但這些跟他有什麼關系，他只是個殘疾而已。

他甚至胡思亂想，以後他在床事上都沒法主動了，這能算是個男人嗎？

所以女孩再好，跟他有什麼關系，還不如想個計畫，把自己交代在這，省得拖著斷腿回家給家中丟人。

結果有天晚上，女孩照例給他唱歌，唱著唱著聲音低了下來，他睜開眼，發現女孩臉紅紅的。

女孩說︰「怎麼辦？我覺得我對不起我小妹妹。」

爺爺覺得莫名其妙。

「我發現她說得挺對的，你長得挺俊的，我喜歡你。」

爺爺啞然，一會兒道︰「不是，你們女生喜歡男人就看張臉嗎？」

女孩搖搖頭︰「不是，我還知道你槍法好，會寫文章，會唱歌，打仗總是衝在最前面，當然這些是我小妹妹告訴我的，但是我認識了你這幾天，我覺得你涵養好，見識多，真的很棒啊！」

爺爺艱難開口︰「那你小妹妹怎麼辦？」

女孩哈哈大笑，抬手在他胸口拍了一巴掌。

真痛。

女孩說︰「我小妹妹就是崇拜一下你，她早就跟她學長訂婚了。」

爺爺茫然︰「……所以我就沒得選了是嗎？」

女孩眉毛一抖︰「你還想選誰？」

爺爺搖搖頭︰「沒，我隨口一說，太突然了，你讓我想想好不好。」

女孩點了點頭︰「你想，我不急。」

爺爺覺得有點諷刺，他四肢健全的時候，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現在成了殘疾，竟然也有個好女孩來喜歡他。

老天怕不是把他這一輩子的運氣都點在了桃花上。

可是真的好難啊，女孩現在年輕，有英雄情結，覺得他斷了條腿也是英雄，但人生還很長啊。

女孩得照顧他這個殘疾一輩子！

都說久病床前無孝子，更何況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男女。

他看得透。

他抹了抹衣服裡的口袋，那有枚家傳的金戒指，是他母親給他的，母親偏愛小兒子，把這專門傳給媳婦的戒指給了他，讓他遇上喜歡的女孩，就送出去。

遇倒是遇到了，也想送，但是不敢娶。

不然商量商量，戒指拿走，我這個沒什麼用的廢人就別要了吧。

女孩手指長，戴金戒指好看。

當晚空襲，女孩撲進來擋在他身上，幫他擋住了坍塌的房梁。

他甚至都還沒來得及把戒指從衣服裡的口袋中掏出來。

劇烈的爆炸聲里，女孩整個人覆在他的身上，女孩的唇擦過他的耳朵，說︰「其實這些天我看得出來，你挺不想活的，可是，你的命是我拚了命才搶回來的，你就算為了我，也稍微努力一下，活下去吧！」

「我喜歡你。」

馬尾女孩沒能堅持到救援隊到達，爺爺完好的兩條手臂頭把女孩緊緊抱在懷里，感受女孩溫熱的呼吸漸漸消散，感受皮膚下柔軟的身軀漸漸變得僵硬。

從天黑到天亮，又到天黑。

爺爺聽著救援隊的呼喊，默不作聲，他想著就這樣死在這算了，那句俗言，生未同衾死同穴。

現在正好，同衾又同穴，就是這簡陋的病床實在擔不起婚床的規格，對不住女孩了，老家那張早幾年就做好的雕花紅木床，是沒機會去試試了。

可是他又忽然想起，女孩讓他好好活下去，女孩說他的命是她跑斷了氣才搶回來的，不能死。

死了，對不起她。

於是爺爺在沉默了一天一夜之後，在廢墟深處哀號慟哭。

外面傳來凌亂的腳步聲，聽見有人說︰「快，還有人！」

沒幾天傳來戰爭結束的消息，爺爺把命丟在戰場上的念頭也沒了。

回到家鄉，兄弟們正在鬧分家，分就分吧，爺爺什麼也不想要，不想活，也不能死，真煩人啊！

他只要了一間靠街的小房子，開個花店正好，因為馬尾女孩說過她想開間花店。

儘管離開的人從身旁置換到天上，被留下的人仍時刻惦記。

爺爺至今不願搬到都市與舅舅同住，他仍生活在與女孩談笑風生的日子裡，在街口裡為女孩而開的花店中，也在兩人依偎的那一夜。

女孩仍活在爺爺的每一個日常。

主題徵文：「告白,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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