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女人夢》影評：別小看這部俗艷狂野的狗血八點檔

獲2025年第97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影片等13項提名的《璀璨女人夢》（Emilia Pérez），打破外語片入圍的最高紀錄，電影本身其實很八點檔肥皂劇風貌，俗艷狂野，熱鬧喧嘩，像是導演賈克歐迪亞（Jacques Audiard）效仿阿莫多瓦（Pedro Almodóvar）拍通俗劇（melodrama）的「混搭」。

故事講述落魄律師麗塔（柔伊莎達娜 飾），因故被迫接下了心狠手辣的販毒集團老大「馬尼塔斯」（卡拉索菲亞賈斯康 飾）的委託，請她想辦法協助他完成計畫多年的秘密：幫他製作假的死亡證明，協助他變性成為一名真正的女性；但當馬尼塔斯變成了「艾蜜莉亞」準備展開全新人生時，更多的挑戰威脅卻一一找上門。

這部在法國拍攝但故事背景在墨西哥，用西班牙語發音的作品，不僅國別語言的多元，還有敘事情節的多變，歌舞恣意，濃烈快意。從法國導演賈克歐迪亞過去幾部作品《唇語驚魂》（Sur mes lèvres）、《我心遺忘的節奏》（De battre mon cœur s'est arrêté）、《大獄言家》（Un prophète）、《烈愛重生》（De rouille et d'os）等可以發現，賈克歐迪亞的作品總散發一種優雅的爆裂，失序的衝突，邊緣人的困局，其擅長將黑幫犯罪類型與性別議題融合進各種類型，《璀璨女人夢》以犯罪黑幫添入音樂劇色彩，便是另一種嘗試。

英國藝術評論家約翰伯格（John Berger）曾提出男性凝視（Male gaze）的觀點，「男人觀看女人，女人則看著自己被觀看。」而《璀璨女人夢》更是從原本凝視女人的男性(視角)，轉換到被男性凝視的女性；當主角從凶狠殘酷的男性老大轉換性別成了女性後，竟也心態改變，成為溫暖大愛的慈善女子，簡直荒謬大膽，衝突滿滿。但認為這樣的設定或許是一種刻意為之的鋪陳，新身分的女性特質，從「她」變成「他」，探討著外在的改變，難道靈魂也會跟著改變嗎？

就像是片中整形醫生說「我可以改造身體，但我無法改變靈魂」，電影刻劃跨性別心理與性取向的議題，性別改變但性向未變，同性異性的愛情關係，錯綜複雜。「艾蜜莉亞」協助失蹤人口家屬找回親人遺骨，甚至成立基金會，一個黑幫大哥不只變性還洗白成為某種聖母形象，讓電影從個人精神肉體的改造，變成延伸為對整個社會的救贖。

原本凶殘冷酷的惡人會因「變性」而喚醒內在良善特質嗎？整形醫生口中「靈魂無法被改造」或許這良善的是本心，只是過去被藏在男性軀體之下。關於跨性別類似電影，我們曾看過盧卡斯東特（Lukas Dhont）的《芭蕾少女夢》（Girl）或是湯姆霍伯（Tom Hooper）的《丹麥女孩》（The Danish Girl），這些電影主要花極大篇幅在描繪準備變性前的掙扎壓力。

而《璀璨女人夢》的變性則是一種「轉折點」，賈克歐迪亞似乎更著墨於轉變後的身分認同與適應，並擴大到整個社會政治狀態的某種批判上，展現一種道德與信念上的衝突，加上狗血八點檔般的敘事風格，這樣的大膽鮮明勢必會引起話題爭議。

電影後段走向江湖恩仇兩派廝殺，讓人想到《流離者之歌》的尾段也有類似的槍戰大亂鬥戲碼，這樣的戲劇化感官性的收尾，加上歌舞橋段的安排（刻意使用非美聲的自然唱法），完全就超現實到底。對於電影本身來說，恩怨情仇總要有個了結，荒漠小屋的對峙攻堅，也有點西部片蒼涼的味道，仿佛是英雄（雌）末路。

如此荒謬瘋狂的故事，更需要演員紮實的演技穩住天馬行空的走向，柔伊莎達娜（Zoe Saldaña）、賽琳娜戈梅茲（Selena Gomez）、卡拉索菲亞賈斯康（Karla Sofía Gascón）都有相當的表演空間。賽琳娜戈梅茲得到有史以來最有發揮的深刻角色，她的演出進步許多。

而黑人女星柔伊莎達娜褪去影史最賣座女星的光環，飾演協助老大變性的律師麗塔，演繹的強悍立體，歌舞場面肢體俐落有勁，角色算是旁觀者第三人的視角。柔伊莎達娜將角色的義氣真誠、脆弱猶豫刻劃入微，從坎城影展、金球獎、英國電影學院獎，到美國演員工會獎，一路橫掃今年所有最佳女配角，奧斯卡預計也是囊中之物。

但本片真正的主角是卡拉索菲亞賈斯康，她以一個真實跨性別者，在片中先演回原本男子凶狠黑幫老大，於片中變性演回自身跨性別者的身分，層次複雜。一幕她以姑姑的身分重新接近自己孩子，但被孩子一句「你有身上爸爸的味道」差點內心破防的細微演繹。

或是發現原本妻子賽琳娜戈梅茲另結新歡欲帶走孩子的情緒瞬間大起伏的一鏡到底，均是高難度的內心戲表現；卡拉索菲亞賈斯康的演繹有種難以言喻的微妙拿捏，深沉且充滿渲染力。三位女演員都在不可能的故事情節中交出深具說服力的演出成績。

朱哲輝Alan，現為台灣影評人協會理事。正職為線上影音平台的營運經理。文章發表於釀電影、udn 琅琅悅讀等媒體。FB & iG 粉專名稱為「Alan的影劇娛樂閒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