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心與事】毓航／句點後的重逢 – 往事如煙？

文／毓航

當干戈煙塵過後，二人在昏茫中由遠而近，昔日的冤家仇人，抖落一身的風沙，是會怒目拔劍，還是相視無言？

我跟前夫分開二十幾年，從未與對方見面或說話，視對方如寇讎。你們問我當年為何離婚，何以無法再面對面？這不是重點，而是句點。句點之後，我跟他各自曲折，原來的歸原來，往後的歸往後，再也不願相干牽扯。但今年心愛的大女兒遠嫁國外，我和她爸不希望讓她孤身赴會，再怎麼尷尬不願意，我們終究因為一樁喜事，迎來了一場世紀大會面。

同一班機，前後機艙不同的座位，17個小時的旅程後終於下機，在行李轉盤旁見面的那一剎那，我彷彿千里迢迢，單刀赴會的俠客，不知昔日仇人今日相見，是否份外眼紅？

說不緊張是騙人的，我相信他也絕不輕鬆。從決定跟他肩負主婚人的責任，到成行大約有半年的時間，過去的情分糾葛，生活細節，恩怨點滴，時不時不由自主的襲進腦海。我沒刻意去想，但思起的多是不愉快的記憶，那纏繞綑綁我近半輩子的埋怨與恨意，我發現始終沒放下。

我們要同赴親家住處進行家宴，在同一飯店共進早餐和午餐，盛裝赴會參加婚禮，我知道我跟他勢必表面和平，以完成這樁主婚人任務，但究竟會相敬如冰，還是冷言酸語，我真的內心七上八下，無法大氣以對。

所以，當他說：「我還記得當年我們常常一起煮螃蟹吃，」我真的笑了。

我趕緊思索腦海裡他所提的那個畫面，卻不知所蹤，「我們，我們是去哪裡買的啊？」

「東方店啊！我還記得，我拿牙刷一隻一隻刷乾淨，才放進電鍋裡蒸。」他笑著說，像在回憶，也像刻意破冰。

然後，我就想起來了，有喔，我們在國外唸書的那二年，也有過蠻美好的生活，只是被後來婚姻磨難澆滅殆盡，我的記憶裡滿是毒辣恨意。他這一番話，讓我意外，他的記憶裡居然存留著美好？

破冰之後，我跟他就是所謂熟悉的陌生人，很快就以新鮮認識的朋友態度聊天，只是聊的大部分是孩子的未來，我們難能可貴的一起擘劃。

我在婚禮前夕的排演以英文致詞下來，他不吝嗇地給我鼓勵：「講的不錯喔。」

婚宴當晚他以父親的身分致詞，我也笑著點頭支持。要跳團團圈圈大會舞時，我也大方地拉著他的手上場去跳。

幾天下來，我們相處和諧，像從來沒有劍拔弩張過，像從來沒有淚恨交織破口大罵過，我甚至懷疑，如果當年的我們可以這樣和平相處，我們現在會是如何？我們交換了LINE，我們承諾對方，如果未來有事，可以直接連絡，不用再透過兒女溝通了。

在回程的飛機上，我有很深的感慨。我感謝神，讓我有化解一生仇恨糾結的機會，在進入人生下半場的關鍵時刻，能以無悔無恨的清淨心思，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

句點之後，往事如煙。

●專欄「離婚心與事」：毓航，讀創故事駐站原創作家，著有《說時依舊》、《白晝之月》，離婚單親中年女子。與你分享離婚後的心境，以及你可能未曾想過的新世界。更多內容，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