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亂情迷】那緹／人生最後一哩路

●專欄「疫亂情迷」：那緹，來自北臺灣，素日在醫院裡打滾，看盡人生百態，也看見新冠肺炎疫情為醫護人員帶來全新挑戰。與大家分享疫情之下，難以覺察醫院裡的故事。更多內容，敬請期待。

文／那緹

自從2019年新冠肺炎疫情發展至今，中央疫情指揮中心對於許多規定都採取滾動式修正。在醫院探望及陪病政策上，也不斷依據疫情變化調整修改。最新的陪病家屬規定，必須經過PCR檢測陰性，且一人為限，如果需要更換陪病者，則必須有相關PCR檢測報告。若是遇上了病患病情危急，同時有多位家屬提出探視需求，醫院大多會站在關懷的角度，給予相關的協助予幫忙。

當2020年6月，在爆發嚴重社區傳染的時刻，那時台灣猶如風聲鶴唳般，人人唯恐病毒就在身邊一樣驚恐。莫說到醫院探視陪病，連到門診看診或檢查，能夠延後就將行程推遲。此舉是擔心到醫院走一趟，就會被傳染而得病。那時民眾都視進入醫院這件事情，猶如驚弓之鳥，紛紛走避。但是因為癌患或重大疾病非得要治療，就無法推遲之，只能入院繼續接受診療。2020年九月份，某位病患因為癌症復發且多處轉移，病況走入癌末階段。記得那時候，因為轉院到安寧病房也有許多繁瑣事務得做，所以改採就地安寧方式，讓病患人生的最後一哩路，能夠走得順利且寧靜。記憶中，住院期間病患身旁均由先生陪伴，而安寧共照師協助她執行四道人生，利用最後這段時間來回顧自己的一生。在病患意識清醒的時刻，透過道謝、道愛、道歉、道別，回首看看自己走過的路，並化解恩怨情仇，放下心中遺憾，在人生最後的階段是充滿感恩地離開。

此時，病患提出要求，希望能見兒子一面。這本是稀鬆平常之事，偏偏那段期間是台灣疫情最嚴重的時刻，如果病患想見兒子，就只能請他進行PCR採檢，等報告陰性後與父親交換陪病身分後進入醫院。但兒子才剛從大陸返回台灣，正在防疫旅館中接受隔離檢疫。我們聯繫相關單位後，衛生局表示，若民眾在居家隔離及檢疫期間有探病、奔喪等需求，可電洽1922防疫專線，由專人24小時提供諮詢，並協助安排採檢、聯繫醫院及防疫計程車等事宜。而指揮中心在9月14日修訂居家隔離、居家檢疫期間探病與奔喪措施，第1至第14天採檢者，取得PCR陰性報告且於採檢2天內，可向地方衛生單位申請安排外出，每天1次、每次2小時為原則（不包含車程）且不得過夜。

於是，兒子急忙向相關單位提出申請，在確認PCR報告為陰性後抵達病房探視母親。那天下午，兒子由醫院保全人員陪同下抵達病房，我們協助他換上隔離衣及面罩等裝備後，進入病室探望病重的母親。病患見到兒子後內心激動，淚流滿面並交代兒子許多事情，兒子也激勵母親要挺住身子，等候自己完成檢疫後，會在家中等候她返家。這段話語讓父親在旁紅了眼眶，淚水不停滑落臉頰。而兒子跪在床旁聲聲呼喚，希望母親必定要撐過難關，病癒返家。短短的兩小時探視時間，咻的一聲就過，離別時刻兒子緊握母親的手，心中擔憂或許下次要再相見，就只能於夢中方能得見。我們雖然也想讓他們多團聚，再讓他們母子倆多說說話，但礙於規定無法於時間上再多做放行。

兒子走後，病患的臉上增添些許平靜與祥和，想是心願已了，無所罣礙。而病患的妹妹，也想見姊姊最後一面。疫情期間，若家屬到醫院探病或陪病，一切都必須依照指揮中心的相關規定。但法理之外不外乎人情，若遇到如患者臨終等緊急狀況，我們也會站在關懷的角度予以協助及幫忙。所以在報備主管後，讓妹妹依規定穿著隔離裝備，依序進入病室陪伴病患。此舉讓病患與妹妹都得償所願，而數日後的下午，病患的身旁有丈夫與妹妹陪伴下，安詳離世。

疫情之下，對於相關臨終探視，依舊必須依循中央指揮中心的規定執行。但在法理之外，醫院會盡量放寬規定，在固有的規定與框架下，滿足病患及家屬的心願。

誠心祈求這場疫情早日過去，讓我們的生活儘早回歸正軌，願病患在最後一哩路，能走得寧靜安詳，而家屬心中無憾，生死兩相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