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提且利的畫有夠聰明！色香味俱全的美德教育

文／策展人邱琳婷

波提且利（Sandro Botticelli，1445-1510）的《春》和《維納斯的誕生》，皆是為卡斯泰洛別墅（Villa di Castello）所創作的。

此別墅的主人是羅倫佐・德・梅迪奇的堂弟羅倫佐・德・皮耶爾佛朗切斯科（Lorenzo di Pierfrancesco，1463-1503）。波提且利繪製《春》一作，從一些書信資料中可知，當與文藝復興時代新柏拉圖主義學者費奇諾（Marsilio Ficino，1433-1499），對於年輕且性情暴躁的梅迪奇家族成員皮耶爾佛朗切斯科之道德告誡有關。值得一提的是，費奇諾十分強調視覺的影響力大於抽象的教誨，所以他認為與其向年輕人諄諄教導美德的重要性，還不如直接將美德具象化為一個美麗的女子，如此一來，更能吸引年青人的嚮往與追求。畢竟對於血氣方剛的青少年而言，欣賞美的視覺體驗，勝於嘮嘮叨叨的聲音轟炸；而且美女的吸引力，似乎更甚於老者的智慧。

因此，我們可以在費奇諾寫給當時十四、五歲的羅倫佐・德・皮耶爾佛朗切斯科的一封信中，看到他如何從占星學的角度（即毎個行星皆具有某種道德化的特質），將金星（維納斯）與人文主義的美德連結在一起，甚至鼓勵年輕的羅倫佐應當追求如此的美德。信中，他先指出火星（戰神）代表迅速、土星（農神）代表緩慢、木星（朱比特）代表法律，水星（墨丘利）代表理智，金星（維納斯）代表人性；接著，費奇諾仔細地描繪出維納斯的外形與內在的特質，如她的心靈充滿愛與仁慈，她的雙眼是尊嚴與高尚，她的雙手是慷慨與壯麗，她的雙腳是合宜與端莊，整體而言，她是節制與正直、仁慈與光輝。費奇諾並鼓勵小羅倫佐，若能與具有如此美德的女子相結合，將來必能有個幸福的人生。

費奇諾的信中，雖然藉助維納斯的特質，勉勵皮耶爾佛朗切斯科應以美德自恃。但如何將維納斯節制、正直、仁慈、高尚、慷慨、鼓舞人心的力量等抽象特質，以視覺藝術的形式表現出來呢？也許需要更多關於維納斯形象的參考資料。十五世紀流行的阿普列烏斯（Apuleius）的《金驢記》，或許是提供波提且利創作《春》的靈感來源。其中一段如此敍述著：「維納斯⋯⋯立在舞台的正中央⋯⋯甜美地微笑著⋯⋯一旁有著極受歡迎的美惠三女神，另一旁則為最美的時序女神，她以花環和花朵，並踩著熟練的舞步，以春天的花瓣取悅這位歡愉女王。」

回到波提且利的《春》，我們可以看到畫面正中央是維納斯，而她的兩側分別是花神與美惠三女神，地面上亦開滿著各式各樣色彩繽紛的花朵。除了維納斯所具有的美德寓意之外，美惠三女神的出現，亦與美好的德性有關。阿爾貝蒂（Leon Battista Alberti，1402-1472）在其著作中，將這三位姐妹視為「慷慨」的化身，她們分別代表給予、接受與歸還利益。此外，瓦爾堡（Aby Moritz Warburg，1866-1929）也依喬凡納・妥爾納伯尼（Giovanna Tornabuoni）三女神紋章中的銘文，指出她們分別象徵貞潔、美麗與愛情。

其實，以神話為題材所繪製的作品，早在波提且利之前，就已出現在一些世俗的工藝品如婚禮用箱、珠寶盒、掛毯等上面。然而波提且利卻是第一個以面對宗教藝術般嚴肅的態度，並以巨幅的尺寸繪製神話題材的畫家。鞏布里希甚至直接表明，波提且利以「至福靈視」（beatific visions）的宗教畫概念，將費奇諾信中有關新柏拉圖主義的見解，以宗教畫的規模和標準表現出來。因此，這幅原本是為了以視覺之美，作為對年輕的梅迪奇家族成員，進行道德引導的《春》，也因畫家波提且利突出且獨創的藝術表現，而具有多元的意義指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