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琅會客室／專訪北師美術館《戰鬥之城‧終》藝術家張立人：對自己誠實吧！感受日常賦予你的藝術表達力

近年占星、心理測驗及人格測驗盛行，經常聽見星座專家提醒「水瓶座時代」來臨，這是一個必須直面「顛覆」、「變革」及「跨界」的時代標籤，也是我們在充斥數位焦慮、詐騙資訊、生活壓力中，奮力搏鬥的年代。

北師美術館5月開幕特展《戰鬥之城‧終》就相當契合水瓶時代下的省思，由2023年「作夢計畫 Dreamin’MoNTUE」第四屆獲選者跨域藝術家張立人獨挑大樑，集編劇、操偶、美術場景建置、拍攝、剪輯、配音等角色於一身，挪用電影、動畫、漫畫等作品，在作夢計畫的支持下，歷時14年創作三部曲與幕後場景，首次同台，高度還原臺灣社會現象與街景視野，並一一呈現在眾人眼前！

琅琅悅讀獨家專訪藝術家張立人，從創作初心出發，關於他如何「戰鬥」、如何規劃佈展、以及關於他的私密閱讀清單，帶你揭密張立人創作背後的歷程及故事。

能夠呼吸的城市角落與創作熱忱

張立人最受矚目的是藉由作品《戰鬥之城．終》描繪出既虛構且真實的城市，當問及為何以「城市」作為戰鬥意象呈現時，他表示源頭可能是與自己學生時期獨道觀察與創作經歷有關。

當時2006年左右，他在國立臺灣藝術大學攻讀美術系，在繁華臺北城市裡，經常可見高度實驗性的學生展覽，可能是臨時陳設在廢棄工廠，或者是未申請老舊公寓之中，他形容這是非常難忘回憶，也是非常吸引他的城市記憶，張立人說：「這就像是城市裡，能讓人呼吸的角落，但卻也讓人感到相當矛盾」。

他進一步解釋，因為伴隨城市發展過程中或都更計畫，勢必逐步汰舊更迭，這些角落猶如曇花一現，是城市孕育了它，它卻也為了城市而消亡，於是開始在心中埋下創作種子。

自消逝的展覽和自身辦展的經驗中提取，張立人體認到現實生存考驗，不輕易妥協的初衷。所謂的戰鬥並非表淺的指涉戰爭或戰事，他說：「戰鬥，指的是現實生存已不易的城市中，藝術家奮力創作之餘，同時要維持創作理想性的狀態。」是瘋狂地輸出的自身經歷的過程，是堅守常人難以為繼的高度理想狀態，更是對於創作的熱忱。

超驚艷的創作巧思

本次《戰鬥之城‧終》展覽，不只將三部曲作品放置B1展區，每天準時放映動畫與展示漫畫書外，最大亮點就是還原藝術家創作完整幕後細節。尤其是二樓超逼真城市模型，是最多民眾駐足停留的展區，並在網路上大獲好評，不只在Dcard、PTT間熱議，年輕人社群threads也引發討論，例如「北師美術館展覽必須看，太精緻了」、「把台灣街頭的亂七八糟招牌跟違建特色模仿得惟妙惟肖。」、「頂樓違建太經典了」、「柏油路補丁是靈魂！」……。

這座大型街景是張立人憑藉自己透過三角窗視角望見的城市，以1:12比例模擬建構出生活周遭的細節，多方拼湊而成，同時生活過臺北與臺南的他，串起兩地城市特色，像是高架橋、補習班大樓、銀行廣告電視等物件，屬於臺北的都市印象。至於臺南，張立人立刻聯想回答：「除了模型上空盤旋的經國號戰鬥軍機很臺南，還有『台南蝦仁肉圓』招牌！」。每一個觀看者都能從中投射，找到屬於你的城市記憶。

戰鬥維艱，到底有多艱苦？

展場除了大型城市街景之外，還有室內場景中島區展示也很經典，例如，總統府發言台、舊公寓樓梯、總裁辦公室等等，以及一字排開108個衛生紙的人偶、與製作模具。看見細節滿滿的袖珍模型，讓人不禁想問，究竟是製作模型較難？是後置成動畫難？還是展場佈置過程更難呢？張立人說：「其實各有各的難處，但後製期確實花費不少時間。」

為了與傳統的逐格動畫（Stop Motion Animation）做出區隔，他選擇以電腦軟體套圖合成人偶，以跳脫既定印象且大眾較不熟悉的影像呈現，但過程中最困難的是，須得克服2D人偶操作的侷限性。「這種類似埃及壁畫的人偶，只有正面和背面兩種畫面，人偶肢體動作有限，光是人物轉身就很難做到。」他更進一步補充說：「必須有所取捨，只能透過畫分鏡圖的方式，事先避開，或者後製期剪接的方式淡化它。」

大環境對於藝術家生存考驗，也同樣是《戰鬥之城》存亡考驗。由於巨大模型《戰鬥之城》需要足夠製作經費及存放空間，他說：「最大問題應該是沒有足夠的空間，得找到適合的工作室才行。」無論是2014年到了臺南「學甲」承租工廠，又面臨科學園區來設廠以致租金日漸水漲船高，還是即便是現在已有展出空間，但搬運過程的耗損問題，始終存在。

創作媒材轉換有深意

「創作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但你必須對自己足夠誠實。」

正式採訪前，討論起時下很流行的MBTI人格測驗，意外發現張立人身為MBTI中稀缺的人格「提倡者INFJ」，他很強調感受事物的能力，即便是I 型的內向型人格，但在自己擅長領域與感興趣的事物，也能堅定且條理分明的表達。他習慣依據自己的直覺與本能來尋找路徑，同時他認為身為藝術家，必須具備常人不及的感受能力，「透過感受事物，再表達傳遞出去，讓更多人知道。」

首部曲以俗套戀愛故事開頭，並以「原諒、諒解」為故事核心主軸發展，兩部動畫製作後，第三部創作載體卻轉變成漫畫，讓人不禁思考是否也是卡關在經費呢？張立人則解釋，作品媒材轉變是有經過審慎思考的，是為了跳脫現實感，他說：「前兩部曲主要是根據人偶模型及影像質感，透過影像攝影方式產出動畫，具有某一種程度的『真實感』，能強調故事與我們的之間關係。」不過第三部曲的重點不在此，「因為第三部曲，開始主線較多圍繞在意識及夢境故事之中，得拉出與觀賞者的距離感。」，同時作品也能保留更加恣意發揮的空間，即便是一人作業，卻也能從言談之間洞察到藝術家對於作品各個層面的思考與佈局，實在是超乎預料。

那未來還有機會創作更多的《戰鬥之城》嗎？「有點想太多！」張立人果斷笑說。事實上在本次展出在館所三樓有收攏外傳，他對分鏡圖的手稿如數家珍，隨便翻開哪一頁，都能無縫接軌的說故事，外傳也是依據前面作品既有印象發展為成，但是思及有沒有想要發展成圖像IP宇宙時，他認為可能還是稍嫌太早。

推薦閱讀靈感

作為呼應本次展覽，張立人介紹兩本推薦書，喜歡的分別是李維菁的《生活是甜蜜》，以及日本作家山寨番長和加藤藏鏡人所著的《亞洲山寨版玩具大圖鑑》絕版書，以及妖怪漫畫家水木茂的鬼太郎的漫畫。

2011年，張立人起初因辦展「新朋友—展它的寂寞」，結識時任中國時報編輯兼藝術評論家的李維菁，她曾替自己的展覽撰稿推薦，進而認識到她和她的作品。張立人很開心彼此能藉由作品相互交流，透過她看見不同的創作觀點，「我沒有什麼特殊閱讀偏好，但我就是想推薦這本。」在《生活是甜蜜》這本小說有一句經典：「也許還沒到站，但下車何妨？就算踉蹌，我們的背上有光，年歲裡有青春，生活是甜蜜。」

書名看似甜蜜，內容卻相當生活！書中細膩詮釋藝術家周圍的角色，即使只是一位藝術行政，但是她經歷的追求與苦痛，也同樣讓她沉浸在「備戰」狀態，正好與本次展覽的核心不謀而合。

「這一本是很ㄎ一ㄤ（無厘頭）的工具書，但是真的很有趣」張立人不諱言表示，並非是鼓勵盜版，而是自己很喜歡閱讀這類的圖鑑類的工作書。《亞洲山寨版玩具大圖鑑》將耳熟能詳的卡通角色玩具重新定義，書籍作者也是站在鼓勵創意的立場上才集結這些山寨玩具，例如，湯瑪士火車會六神合體變機器人、哆啦A夢藏機關，臉打開飛出小飛象等。他補充：「商品化勢必受限於原廠設定，但是（山寨）能發揮想像力和創意，有時比原版還更有生命力！」眉飛色舞地分享這類著作的相關新聞。

同樣也寫進張立人心中另外一個系列書，是水木茂漫畫家的作品。這位被譽為是日本妖怪研究界的博士，他所繪日本經典妖怪鬼太郎系列，雖然看似可怕，卻也堅持著替角色設定某些可愛之處，令人難以心生厭惡，每個妖怪身上都保有細節，就像本次展覽張立人的創作中，那面人偶圖鑑牆，108個不重複人偶，每個人偶都分配了一組專屬的物件，暗示在故事中的命運，也是藝術家堅守創作的所有軌跡。

藝術家小檔案

張立人 Chang Li-Ren
MBTI：INFJ
得獎紀錄：

2009年 高雄美術獎首獎、臺北美術獎首獎、第7屆桃源創作獎首獎
2010年 第8屆台新藝術獎入圍
2013年Young Art Taipei新潮獎
2023年 獲選第四屆 北師美術館-作夢計畫Dreamin‘MoNTUE

推薦書單：

《生活是甜蜜》
《亞洲山寨版玩具大圖鑑》
《鬼太郎》

展覽資訊：

戰鬥之城．終 Battle City: Finale

藝術家｜張立人
展期｜2024.05.04 - 2024.07.21
地點｜北師美術館（台北市大安區和平東路二段134號）
開放時間｜週二至週日10:00-18:00，週一休館

「戰鬥之城．終」展覽週邊活動

特別導覽

06.15（六） 14:00-15:00 　周伶芝 劇場編創策展、翻譯、文字工作者、「作夢計畫」評審
06.29（六） 14:00-15:00 　翁煌德 電影節策展人、影評人、粉絲專頁「 無影無蹤 」創辦人
07.13（六） 14:00-15:00 　游崴 國立臺灣藝術大學雕塑系專任助理教授、獨立策展人

展覽講座

影像的意義：作品中的視覺敘事
日期｜05. 25 （六）14:00-16:30
與談藝術家｜張立人、吳其育、李亦凡
主持人｜王柏偉 數位藝術基金會藝術總監
尺度戰爭：從 《戰鬥之城》 談當代地緣政治的感官記憶與媒介造型
日期｜07.06 （六）14:00-16:00
講者｜楊子樵 國立陽明交通大學社會與文化研究所助理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