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捐贈文物「梁令惠日記」談白色恐怖的歷史記憶

文︱蔡雅祺(國家人權博物館組員)

所謂的文物雖以「物」為主體，但總歸還是脫離不了「人」。文物背後所承載的是一個一個有意識、有情感、有喜怒哀樂的個體。如何從文物本身看見物件的生產者─「人」，甚至從中看見環繞在「人」背後的事件，便是文物被保存下來的意義。

人權館於2021年收到曾任職於衛理女中的梁令惠老師所遺留來下的文物，其中包含了5本她於獄中所撰寫的日記及1本出獄後才寫的日記，此外還有1本相簿。

流轉於兩岸三地的前半生

梁令惠於1915年出生，廣東新會人，1968年由香港入臺，先後於西湖工商學校及衛理女中任教。因梁令惠在中國大陸及香港時期曾有過與左翼人士接觸並組織讀書會的經歷，遂而成為調查局的目標，經過一段時日的監控，梁令惠於1972年1月被羈押偵訊。

根據臺灣警備總司令部判決書記載：梁令惠於1936年任職於「冀察政務委員會」北平交通委員會期間，經該會的吳沛民吸收，參加讀書會，研讀「唯物史觀」、「唯物論」、「辯證法」、「資本論」等書，後於1941年，在南京汪精衛政府考試院工作時，經劉厚生吸收於江亢虎住處，與孫銀、梁作晟宣誓加入共產黨，並於1950年至1956年間，先後在香港與關幹略、鄺美玉組織讀書會。因上述理由，梁令惠於1972年被判處無期徒刑，成為白色恐怖時期最年長的無期徒刑女性政治犯。

女性政治犯的牢獄生活

梁令惠於牢獄期間共留下了5本日記，第一本日記開頭即可看見她被羈押當下情況的記載：「（民國）61年1月20日：正上完了課，忽調查局派員至衛理，把我强行邀至招待所問案，兩日兩夜未休息。1月22日：今日為星期六，被騙易地休息，移送至地方法院羈押所，看了傳票，押入牢房，始知事態嚴重。⋯1月24日：王君偕郎小姐來，逞其蓮花妙舌，誘我上當，說是政治解決，可以大事化小。1月25日至31日：不外間日以上諸人至，輪流詢問，軟硬兼施，逼問過程、細節並鼓勵說謊。⋯」梁令惠當初被羈押及偵訊的處境透由她的描寫躍然於紙上，讓觀者彷若親眼可見審訊現場。

日記中她以大量篇幅，書寫了在被關押的日子裡，身為一位基督徒的省思以及其在牢獄中的各方見聞，包括她所遇到的管理人員對待政治犯的態度、與同牢房獄友的相處互動、派服外役的勞動情況、看守所中的膳食變化，或是獄友家屬送來的飲食等等；此外，日記以幽婉的方式描繪了她如何利用閱讀、編織、散步等事試圖渡過漫長的牢獄生活，也記錄了她在面對看守所中各種人事物時的心境變化及思考。從日記中梁令惠淡然的口吻及語氣，可以讀出她心靈的強韌與其信仰所帶給她的力量；在梁令惠過世後，這幾本日記的保存，不僅可作為其個人生命史的回憶記錄，也讓後世得以一窺白色恐怖時期牢獄生活的真實面貌。

※本文摘選自國家人權博物館半年刊《向光》第6期〈從捐贈文物「梁令惠日記」談白色恐怖的歷史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