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琴為何昂貴？最早發源於印度？揭開弓弦樂器的歷史與美學

文／莊仲平

　　在管弦樂團裡，弦樂不僅占整個樂團的三分之二，在演奏份量上，也是其他樂器難以比擬，弦樂幾乎可決定一個管弦樂團的特質，其重要性不言可喻。一支好提琴雖昂貴且脆弱，不過若仔細保養還是可以享有數百年的壽命，妥善的預防保養是不可或缺的。通常一位演奏者在學琴過程中，總是逐步升級更好的提琴。因此，認識提琴的構造與機制，具備基本的評鑑知識，實在是必要的。

　　對於提琴工藝的研究，歐美先進國家早有深入的探討，甚至有些專家學者窮極一生從事提琴樂器的研究，他們使用儀器作面板的振動分析；以電腦作聲音的傳遞分析；對油漆作化學分析；對木材作材料分析──用很科學的方法作物理與工程的研究。而在台灣，這方面的探討尚稱闕如，有關這方面的書籍更是極為稀少。

　　對大部分人來說，提琴的發音原理是相當無聊的物理現象，但若要深入了解提琴的音響，則不能不對此物理現象有基本認識。本文所作的，也只是基礎而必要的介紹，沒有艱深的公式與計算。

　　另外，關於提琴的歷史，各家學者的認知與解釋不同，本書為此作了廣泛而深入的考證，旁徵博引，花費不少精力，才作出結論，以臂上式與直立式持琴法來分類，方便提綱挈領，合理地解釋歷史演進脈絡。

世界弓弦樂器的起源與流傳

　　提琴這種以弓擦弦的樂器，在人類歷史上起源甚早，歷經歲月，在世界各地產生迷人而複雜的演變。

　　早期在各地區發展出不同類型的弓弦樂器，同一種樂器常有不同的名稱，即「同器異名」；而同一名稱的樂器，卻可能是不同的樂器，即「同名異器」。每位學者的研究都有不同的發現與見解。有學者說提琴是埃及發明的，也有人認為是德國人發展出來，波蘭博物館宣稱藏有世界最早的小提琴（1515年），甚至中國學者也說弓弦樂器是中國人所發明，不同書籍有不同的說法，可謂眾說紛紜。

弓弦樂器的誕生

　　提琴歷史就像生物進化史，經過歷代的交配繁殖，及長時間演化，發展出大同小異的型態。不同的提琴在同時代裡又並存著，進行著進化論的適著生存理論，較原始的樂器逐漸消失，功能較弱勢的樂器被取代，直到十七、十八世紀現代提琴異軍突起，在歐洲淘汰了其他弓弦樂器，現代提琴的序幕於焉展開。

　　拉弓的弦樂器，最早發源於亞洲地區。據印度的雅利安人古籍記載，五千年前鍚蘭島國王拉瓦那（ravana），就已發明了以弓擦弦的樂器「拉瓦那斯特隆」（ravanastron）。這個世界最古老的弓弦樂器的原形如何，至今尚未能確切明瞭，但我們知道，一般樂器傳入一些落後地區後，常保存原始樣貌，多年不曾改變。根據這個理論，法國歷史學家松尼瑞（M. Sonnerat）追尋到一些線索，他發現在波斯偏僻地方有一種原始的弓弦琴「羅阿那」（rouara），其名稱竟與「拉瓦那」極為接近，這種樂器在非洲落後的突尼西亞，亦有人使用，極有可能就是世界弓弦樂器的始祖「拉瓦那斯特隆」。

　　「拉瓦那斯特隆」後來傳入阿富汗及波斯，在西元一世紀之初，即阿富汗的大月氏王國時代，形態演變為琵琶狀，其面板是平的，背板是整塊木頭挖凹，製作較為精緻，有較大的音箱與共鳴力，因此廣受歡迎而普及各地，並流傳十數世紀之久。此琵琶形的弓弦樂器再傳入阿拉伯時約為西元七世紀，穆罕默德興起時的時代，稱之為「列巴布琴」（rebab）。

弓弦樂器傳入歐洲

　　列巴布琴流行於中亞及北非等伊斯蘭國家之間，隨著穆斯林們的勢力西進，約西元八世紀時，阿拉伯的列巴布琴傳入了西班牙，西班牙稱此種琴為「雷貝克琴」（rebec或rebeca）。在同一時間，列巴布琴也在拜占庭王朝（東羅馬帝國）的引進下，傳入希臘、東歐及義大利等地。

　　雷貝克琴形同列巴布琴，有一個琵琶形的外形，另有琴橋、琴頸及琴頭，琴弦以旋栓固定於琴頭。單弦或多弦的雷貝克琴，其基本結構和現代提琴是很相似的。

歐洲並非弓弦樂器的發源地，但弓弦樂器之所以能在歐洲展現源源不絕的活力，原因在於歐洲善於吸收外來文化，吸納對方優點，再加上文藝復興運動的影響，對於科學與美學的追求所致。

　　由於歐洲早期弓弦琴的變化多樣、名稱繁多，在探討其歷史演進時，若以名稱來歸類，由於同名異器與同器異名的困擾，因此以持琴的方式來分類，應該是較為合理與科學的方式，也就是分成「直立式握琴法」（gamba），與「臂上式握琴法」（braccio）二種，這是一種提綱挈領的分類法，可藉此清楚地了解提琴樂器史。

　　「直立式握琴法」是弓弦琴的原始演奏法，最古老的弓弦琴應該是直立式握琴法，從阿拉伯列巴布琴開始，到歐洲的雷貝克琴，在歐洲經過數百年的改良，最後演進為維爾琴（viol）系統，維爾琴系統在十八世紀時，因小提琴的興起，而被小提琴系統所取代。但「直立式握琴法」，至今仍保留在世界各地，例如中國的胡琴、東歐的加都卡琴（gadulka）、印度的薩阮姬琴（sarangi）與薩雷達琴（sarida），蒙古的莫林闕琴（morinchur）、瓜哇與突尼西亞的列巴布琴、伊朗的伊切克琴（eichek）等等，幾乎較原始的弓弦琴，都是直立式握琴演奏的，甚至可以說，小提琴以外的弓弦樂器都是直立式的。

　　「臂上式握琴法」是把雷貝克琴放在手臂上或夾在腮下演奏，是在歐洲演化出來的，可能是受埃及、希臘的里拉琴（lyra）所影響，當時歐洲的吟遊詩人或流浪藝人，已慣於拿撥弦的里拉琴或克魯特琴（crout）到處走動演奏，所以他們也把拉弓的雷貝克琴放在臂上走動演奏，臂上式弓弦琴便是現代提琴的前身。

從雷貝克琴演進到維爾琴

　　十二世紀時南歐普羅旺斯的吟遊詩人使用雷貝克琴吟唱，伊斯蘭的亞拉岡王朝（西班牙及部分地中海島嶼）及義大利，更流行到十五世紀末。這地區弓弦樂器的發展與雷貝克琴息息相關，雷貝克琴的痕跡與遺物都較多。

　　有趣的是，這種古老的雷貝克琴，至今仍在歐洲某些偏遠的地方使用，已成為演奏鄉土音樂的民俗樂器，如東歐的保加利亞等地，他們稱之為「加都卡琴」，其形狀與中古時代的手稿一模一樣，這也驗證了手稿插圖的可信度。更有趣的是，他們有人拿起現代小提琴，也可以放在膝上演奏自如，如同演奏民俗樂器加都卡琴一樣。

　　後來，直立式演奏的琴，慢慢發展成較精緻的「維爾琴」，其音箱是由薄木板黏貼，可產生較大共鳴與細膩音色，很快傳布到歐洲各地，在十五世紀普遍流行於宮廷。維爾琴風行的時間正好在文藝復興與巴洛克時代，所以又有人稱之巴洛克提琴。早年的音樂家，如威瓦第、巴哈等，都曾專為維爾琴譜曲。

　　維爾琴比現代提琴早出現一個世紀，但並非小提琴的前身，雖然名稱很像小提琴（violins），但維爾琴是直立系統的，而小提琴是臂上式系統的，後來這二種琴同時並存了二個世紀。有關這二種琴的文獻記載，最早是法國音樂理論家尚德腓（Philibert Jambe de Fer）於1556年的論文，彼時現代小提琴已誕生近四十年。他指出，維爾琴適用於高尚場所的演奏，而稍晚發展出來的現代小提琴，是較平民化的樂器，能拉出清亮的聲音，並且演奏得輝煌而快速，通常流行於公共酒館與舞會等娛樂場合。

　　法國歷史學家特里榭（Pierre Trichet）在1640年寫著：「維爾琴很適合於演奏會，它的音色清晰甜美，共鳴性極佳，因此可以獨奏，也可與其他樂器合奏。」對於小提琴，他則說：「從未見過有像小提琴如此有力與令人著迷的樂器。」所以這二種琴各有優點，小提琴在聲力上更勝一籌，而在廣大的場所，小提琴的音量是較有利的。

維爾琴的沒落與復興

　　原本並行的二種樂器，後來產生了變化。因為音樂廳的市民化與大眾化，需要音量宏大的樂器，維爾琴已無法勝任。而時代音樂的快速發展，作曲家寫出音域更廣，內容更豐富的曲目，超出維爾琴的演奏範圍。此外，大家對音樂的品味，不再是柔美細膩的維爾琴風格，維爾琴的重要地位也因此逐漸衰退，在1650年左右就已很明顯地被小提琴超越。雖然英法二國的貴族與上流社會，仍極力維護維爾琴的使用，法國音樂家布朗（Hubert Le Blanc）甚至還在1740年發表《為低音維爾琴的辯辭》（Défense de la basse de viole），但還是抵擋不了時代潮流；到了十八世紀末，法國巴黎反而成了 歐洲小提琴演奏中心，而英國倫敦的小提琴演奏盛況，也與巴黎不相上下。在此之前，義大利是小提琴的發展中心，傑出的小提琴製造、作曲與演奏，幾乎都是義大利人。

《提琴的秘密──提琴的歷史、美學與相關的實用知識》這本書，再版已售罄多時，然在音樂界需求者眾，又蒙多所院校指定為教科書，因此筆者重新修訂部分內容，增加圖版，並由暖暖書屋編輯改版，為此特別感謝總編龐君豪先生的支持。

　　最後，要特別感謝奇美博物館前館長潘元石先生提供名琴照片，使本書增色不少。另感謝歐德樂器公司、皇家樂器公司、福隆昌提琴廠、維音提琴廠、朱柏麟、張文智、陳大村、陳龍根、陳瑞政、何維民等人的熱心協助與提供，與留學德國研究音樂學的鄭亞拿老師費心審訂。

●本文摘選自暖暖書屋出版之《提琴的祕密：提琴的歷史、美學與相關的實用知識》。👉 前往琅琅書店購買電子書，立即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