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畫《維納斯的誕生》秘密：身材比例不科學卻美得令人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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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Junie Wang

佛羅倫斯第一女神——生前身後都制霸

◆維納斯誕生了

約莫西元1485年的佛羅倫斯城藝文小圈圈是什麼風景？

達文西（Leonardo da Vinci, 1452-1519）因為作畫龜速、與金主梅迪奇家族理念不合，加上那樁難堪的同性戀醜聞⋯⋯等種種因素交互影響下，已經轉移陣地前往米蘭展開新生活，從此要待上十多年才會返回佛羅倫斯。年方十歲的米開朗基羅（Michelangelo, 1475-1564）尚未正式拜師學藝，還在小鎮採石場邊撿來石頭自己鑿著玩。拉斐爾（Raffaello, 1483-1560）大概才剛學會走路，尚未見識到烏爾比諾（Urbino）宮廷的盛大排場，頂多只能在父親的畫室玩顏料搞破壞，更不用說展現他的繪畫天分。

但這時候，始終是梅迪奇家寵兒的波堤且利（Sandro Botticelli, 1445-1510）因為長期與梅迪奇家群聚的文人墨客來往，受到古希臘羅馬典籍和「新柏拉圖主義」涵養，那些中世紀的宗教信條已經不再唯一，曾經被視為異端邪說的古典文化逐漸流行，於是他先提筆畫了《春》（Spring, c.1480），大約五年後，再畫下《維納斯的誕生》（Birth of Venus, c.1485）。

如果說《春》整個畫面裡最唯美的焦點所在，那些披裹在雲白薄紗底下若隱若現，浪漫旖旎卻不至於情慾橫流的女神們，已經顯現文藝復興時期對於古典神話和異教題材的興趣，那麼《維納斯的誕生》，從波浪起伏愛琴海大扇貝裡誕生的修長美麗全裸維納斯，便是重新揭示西元前四世紀古希臘雕塑家普拉克希特列斯（Praxiteles, c.395-330 BC）首創的裸體女神形象。這是自羅馬帝國衰亡後的一千年來，西方繪畫史上頭一回出現裸體女神，優雅、飄逸、柔美卻大方無畏。徹底打破了教會陳規。

波堤且利或許是因為在梅迪奇家的文人圈裡混久了，受到詩人波利齊亞諾（Agnolo Poliziano, 1454-1494）的詩作影響，而萌發《維納斯的誕生》創作構想。

畫中維納斯因為西風神策費洛斯（Zephyr）和微風女神歐拉（Aura）的吹拂，從海上飄向塞勒斯島（Cyprus）。無數粉色玫瑰跟著溫暖風勢一起灑落，多麼詩情畫意少女心，讓人聯想到百花盛開的春天，也完全符合愛與美之女神降臨世間該有的出場氣勢。島邊岸上已經有另一位穿著白色碎花衣裙的女神，她可能是美惠三女神其中之一，或者是四季女神霍拉（Hora），她正敞開一件繡滿鮮花的紅色斗篷，等著幫維納斯披上。春暖花開，愛神出世，多麼完美又詩意。不過如果仔細看的話，難免會發現維納斯似乎哪裡怪怪的⋯⋯

◆九頭身比例太過分

為了讓維納斯更動人更婉約，波堤且利犧牲正確的度量，特意延伸維納斯的身材比例，除了讓她擁有九頭身，脖子也被延伸得像是長頸鹿；另外她的左手臂和肩膀連接處更好像是脫臼般下垂不自然，還有，手臂也長得不像話，簡直是長臂猿等級。話說羅浮宮鎮館三寶之一《米洛的維納斯》號稱擁有黃金比例，但人家只是八頭身。

相較之下，波堤且利的維納斯比例簡直太過超模不像話。除此之外，還有那明顯的輪廓線條刻劃生硬，都讓維納斯似乎如紙娃娃般飄出畫面，缺乏真實立體感。於是波堤且利運用飄揚飛逸的長髮和衣衫蜿蜒的曲線，試圖緩和僵硬線條感，讓我們乍看之下只覺得美，卻忘了怪。

才氣縱橫如波堤且利當然能夠畫得正確，但他卻選擇唯美表現，與達文西致力追求雙眼所見真實的自然主義手法大相逕庭。若以梅迪奇的品味來說，波堤且利才能符合梅迪奇家另一位門客馬爾西里奧・菲奇諾（Marsilio Ficino, 1433-1499）所推動的「新柏拉圖主義」那超越現實美的「理念美」。

因為早在一千八百多年之前，柏拉圖（Plato, c. 427-347 BC）便已拒絕將模仿自然視為美的呈現。馬爾西里奧・菲奇諾將柏拉圖思想結合基督教義，主張美不等同於比例與和諧，而是超乎感官，具有神聖性和精神性，不只取決外在物質形式。菲奇諾的哲學思想強調提升靈魂和追求神聖美，深深影響波堤且利的藝術表現。

《維納斯的誕生》和《春》都是波堤且利在梅迪奇家浸染古典人文思想多年的結果。他運用古典神話題材，並通過理想美和優雅形象來傳達哲學思想。通過對美和神聖的表現，創造出充滿精神性和哲理性的藝術作品。他的畫作不僅是美學的表現，更是思想和信仰的載體，反映文藝復興時期對古典文化和宗教信仰的重新發現和融合。因此，雖是異教題材，卻因呼應基督教義而被接受。

不同於《春》是畫在白楊木板上，《維納斯的誕生》卻是畫在帆布上。以帆布為底作畫原來興盛於威尼斯，當地由於氣候潮濕，木頭容易腐朽，因此才流行起帆布來。相對於木板，帆布重量輕巧攜帶方便，十五世紀之後開始被廣泛應用，尤其是裝飾貴族家宅邸的畫作；從此帆布幾乎取代了木板，一路流行到現在。從這點來看，《維納斯的誕生》也見證了藝術史的重要轉變。

根據考證，《維納斯的誕生》可能是源於梅迪奇家族委託而製作，而且構圖真的很古典。

波堤且利參考古希臘雕刻為維納斯設計出以長髮遮住裸體的姿勢，就連西風神擁抱微風女神的靈感也來自於金主「偉大的羅倫佐」羅倫佐・梅迪奇（Lorenzo il Magnifico，Lorenzo di Piero de' Medici, 1449-1492）所擁有的一件希臘化時代（西元前四到一世紀）珠寶。

所以你看，波堤且利既可享有優厚供養，又能與當代最優秀的知識份子交流，充實涵養激發創作，然後還能欣賞金主的私人收藏當成養分作為靈感。這告訴我們，無論是古人或現代人，跟對老闆有多重要！而且，因為太美太厲害，以致於他筆下的維納斯就連肩膀脫臼，照樣足以艷冠天上，美絕人間。

◆從美少女成為佛羅倫斯第一女神

畫家描繪人物時，通常需要找來模特兒作為藍本、激發靈感或是角色扮演。波堤且利筆下那些清麗脫俗，美得不染世間塵埃的女子，到底從何而來？

據說，波堤且利的女神樣貌幾乎都來自同一位女子。她的美，曾經在十五世紀撼動整個佛羅倫斯，引得全城男人不分老少或階級，上至權貴下至老百姓，都是如此愛慕迷戀傾心不已，恨不得每天跟她回家或是帶她回家。這位「佛羅倫斯第一女神」就是西蒙內塔・維斯普奇（Simonetta Vespucci, 1453-1476）。

真要說的話，她應該足可比擬曹植筆下的洛神那般，「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穠纖得衷，修短合度。…雲髻峨峨，修眉聯娟，丹脣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原本光是憑藉文字描述，很難想像究竟一位古代女子可以美到什麼程度，幸好，波堤且利為她情牽一生戀慕始終，總是將心上人的容顏完美呈現在作品之中，例如開創文藝復興繪畫新頁的《春》和《維納斯的誕生》就是以她為靈感所作，而且與她相關的畫作不僅於此。

不同於一些文藝復興時期貴族女子因為政治才能或藝術收藏卓越品味聞名後世，西蒙內塔卻完全只靠臉吃飯，憑藉她美麗動人容顏與溫柔性格，征服整座佛羅倫斯（的男人），而被歷史記下一筆。

十五世紀後期，由「偉大的羅倫佐」所統治的佛羅倫斯正享受文藝復興時期最豐美的果實，梅迪奇家族幾代以來累積的財富、品味、眼界和手腕，為這個城市打造出空前耀眼光輝，無論是經濟實力、開放風氣和藝文發展都傲視義大利與歐洲城邦諸國。西蒙內塔就是在這樣的氛圍中嫁來佛羅倫斯。

關於西蒙內塔的人生紀錄並不算多，有一說她是熱那亞（Genoa）貴族，但由於她的赫赫名聲，有更多人寧可相信她的家鄉是韋內雷港（Porto Venere），又稱為「維納斯之港」（Venus Harbour），如此更能符合她身為美麗代言人的浪漫想像。熱那亞和韋內雷港相去不遠，都在義大利北邊沿海地區，從地緣上來看，嫁到佛羅倫斯很合理。

西蒙內塔大約是十六歲那年在家鄉遇見未來的丈夫，出身佛羅倫斯望族的馬可・維斯普奇（Marco Vespucci）。馬可還有位非常著名的親戚：探險家亞美利哥・維斯普奇（Amerigo Vespucci, 1454-1512），他的探險成就與美洲新大陸有著密切聯繫，就連「美洲」（America）也是因他的亞美利哥之名而得來。

時間推回1469年4月，正是春光明媚的上午時分。在教堂做禮拜的滿滿人群中，馬可第一眼便望見西蒙內塔已然耀眼的絕世容顏，只那一眼，當下定情無法自拔。她的舉手投足一顰一笑與輕盈身段飄飄衣衫，那水潤靈氣的雙眸啊，還有弧線優美的嘴唇，就連濃密微翹的睫毛都如此吸引著少年馬可。一見鍾情就是這般直接又殘酷，此刻開始，馬可無論眼裡心裡都被西蒙娜塔給完全佔據。

為了將這顆最燦爛的珍珠納入懷中，悉心收藏，馬可迅速稟報家長前來提親。有鑑於維斯普奇家族的富裕家底，以及跟梅迪奇家族之間的深厚關係，西蒙內塔的父母很快便答應婚事，小倆口隨即返回佛羅倫斯舉行婚禮。這一年，西蒙內塔大約只有十六歲，非常符合文藝復興時期偏愛健康純潔，無知順從的小新娘標準。

一來到佛羅倫斯，西蒙內塔恍如芍藥初綻般的奪目光彩，立刻在宮廷內攫取眾人視線，無論是統治者「偉大的羅倫佐」或者其他貴族，無不被她精緻秀麗的五官，細膩白皙的肌膚，高挑勻稱的身段與那頭豐厚柔軟，泛著光澤的金色秀髮所傾倒。大家一致認為西蒙內塔就是理想美的化身，沒有人可以比她更完美。「偉大的羅倫佐」甚至為她譜寫詩歌，這面子夠大了吧？

西蒙內塔的粉絲之中，又以人稱「青春王子」（prince of youth）的朱利亞諾・梅迪奇（Giuliano di Piero de' Medici, 1453-1478）最為著名而且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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