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婚姻裡我們太年輕」──無法成為丈夫的男性離婚紀實

雖然常常聽女性談論離婚經驗，卻很少聽到男性說。離婚的男性也有話語權，而擔任他們大聲公的就是這本書。本書由作者稲田豊史記錄下男性的離婚經驗，抱持著「不站隊、不隱藏對採訪者的疑問、誠實記錄、不做說教的結論」，從男性角度去傾聽被社會剝奪話語權的離婚男性，如何進入婚姻到最終離婚，帶領讀者透過「離婚」生活，深刻感受「結婚」生活中笑不出來的現實。（編按）

文／稲田豊史

Case 01：三浦隆司

「這樣也好」的婚姻

結婚的男人，如果有了小孩就會成為父親。如果妻子是家庭主婦的話，以經濟上需要養家為根據，男人也成為了字面上的「一家之主」。那麼，如果是沒有小孩，而且雙方都在工作的夫妻，那男方要如何定義自己「丈夫」的這個稱呼呢？三浦隆司（三十七歲）正是因為無法解開這個疑問，最終走向了離婚這條路。

三浦是在十二年前、二十五歲時結婚的。對方是交往了三年、當時二十三歲的繪理。兩人都獨居在東京都內，也都在大學畢業後直接進入職場。以現在的平均年齡來說算是非常早婚，而且也並不是先有後婚。

「我在學生時期就已經有蠻多戀愛經驗了。一心覺得反正也不會再有更好的對象出現，所以在二十五歲時決定要定下來。原本和繪里是想先同居一陣子再結婚，但是雙方家長都覺得『要同居就給我結婚』。這樣也好，我想。」

身材瘦瘦高高、氛圍有點像演員高橋一生的三浦，雖然是個帥哥，但是不會讓人覺得輕浮。三浦從國中時期開始就很喜歡充斥著書和音樂的次文化，大學則是考進了東京六大學府之一。經歷了以媒體業為目標的求職生活，畢業後進入東京都內的中型廣告公司上班。

會認識在東京都內不同校就讀的繪里，是因為繪里還是大學生時的某次聯誼，沒多久兩人就展開了交往。雖然繪理的大學偏差値比三浦的學校要低大約兩個階級，但是多虧天生開朗的性格和親切的待人處事，她也被十分知名的老牌超大型企業錄取了。

兩人在三浦工作第四年、繪理工作第二年時結婚，同時也搬入了在東京都內租的大廈。但是就在開始一起生活後，三浦才被迫意識到兩人在價値觀上決定性的不同。

妻子對性的看法？「我不清楚。」

「女性要在二十歲中後半時結婚、辭掉工作成為家庭主婦，然後買房子背房貸。她的公司就是帶著這種落伍觀念的傳統職場。每天跟有這種想法的同事們相處，她會慢慢被洗腦也是件很合理的事。平常和我聊天的時候，也開始會提到這種方向的人生規劃。

但是對我來說，卻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雖然大學畢業後就進入了廣告公司，但是我並沒有打算在那裡做一輩子，反而希望可以在磨練幾年後，換到一個更『精銳』的公司做我眞正想做的事。我覺得只要可以做自己想做的工作，就算公司規模小一點，或是薪水比較少也沒有關係。

比起這些更重要的是，我還想再多玩一下下。想再多聽一些演唱會，想再和朋友一起喝酒喝到掛。什麼存款、房貸的，至少對才二十出頭歲的我來說，根本是想都沒想過的事。這也導致我和她的價値觀、人生觀漸行漸遠了。」

畢竟從學生時期就開始交往，所以其實在求職階段已經知道彼此對工作的目標是完全不同的。只是三浦當初還認為「工作和私生活應該可以完全分開吧」，所以並沒有希望繪理能夠眞正地理解自己的工作。但是，這種想法實在太天眞。在理解之前，生活作息就已經無法配合了。

「我的工作型態是會忙爆的那種，所以在生活管理上其實蠻鬆散的。工作到半夜去喝酒、喝完回家後睡到隔天中午也是很常發生的事。但是繪理則是在我回家前就已經上床睡覺了，然後每天早上七點半起床，準時九點上班。可以說是完全碰不到面。再加上我六日還要跟朋友見面、聽演唱會或去夜店玩，根本擠不出兩個人相處的時間。不用說平日了，就算加上週末，常常一個星期下來也沒辦法同桌吃到一頓飯。」

結婚後，三浦為了實踐自己想做的工作，跳槽到一個製作公司當企劃。雖然是間小公司，但是能夠積極嘗試各種突破性的案子，這種「精銳」的風氣和三浦非常契合。本來就沒有一定要待在大公司，未來也希望可以靠自己的能力獨立接案，所以對三浦而言，能和少數菁英部隊一起不分晝夜工作的環境，眞的是再適合他不過。但是，屬於夫妻兩人的時間也因此而被犧牲了。

「某天，我忽然發現我們對於人生的規劃眞的太不一樣了。我還沒有玩夠，想要工作到做不動的那天，但是她想要的卻是一個更穩定的『家庭』。其實她應該也是想要小孩的。」只是，還沒輪到要不要生小孩這個議題，對做人這件事就已經瀕臨絕望。

「我原本就不是性慾很強的人，做愛的次數在結婚前就已經慢慢減少了。但是畢竟才二十幾歲，所以也沒辦法甩鍋給年齡。雖然有一點點危機感，但是好像也不能幹嘛。結果到最後一年就完全沒有性生活了。」

問到對於和自己的性生活，妻子有什麼看法。三浦稍微遲疑了一下才回答。「不知道。她本來對性就也不是太積極，我們也沒有特別聊過這件事情。」

可以扮演好「丈夫」這個角色的人，和做不到的人

兩人在結婚第五年時離婚。三浦當時三十歲，繪理二十八歲。就三浦所說，兩人離婚的理由是因為「對於成為夫妻，我們都還太年輕」。

「我們失敗的是，在彼此的人生規劃都還沒確定前就結婚。想要延續現在的事業和工作模式到幾歲、想要什麼時候生小孩，或是不生，這類的話題雖然不是完全沒有討論過，但是對二十幾歲的人來說，這些想法其實不斷地在改變。除了受到工作環境影響之外，身為一個人，也會經歷各種心靈上的成長和變化。所以我覺得在身心靈尙未成熟之前，年輕人的決定眞的不能算數。」

那要到幾歲才能確立自己的人生規劃呢？ 我接著問。「嗯……我現在是三十七歲，到了這個年齡基本上也不太會變了吧。」三浦回答。

但是，如果繪理現在和三浦還是夫妻的話，也已經三十五歲了。從結婚那天開始，要等丈夫花十二年的時間來確定自己的人生規劃是否「再也不會改變」，實在也太為難人了。光是決定要不要小孩這件事，從母體來說，二十多歲的繪理和三十五歲的繪理就有著非常大的差異。大概是因為被我指出這點，自己有些站不住腳吧，三浦開了另一個話題。

「……其實我一直都有一個想法。就是這個世界上，存在著結婚後可以扮演好『丈夫』這個角色的人，和做不到的人。而我當時就是做不到的那種人吧。不但自以為就算成為夫妻，和對方仍然可以保持像戀人一般的關係，心裡也沒有想要支撐一個家庭的責任感。都結婚了，卻還是抱著『我們繼續維持感覺很不錯的關係就夠了吧』這種程度的想法。」

當不了丈夫的話，當得了父親嗎？

那麼，一個丈夫究竟應該要扮演什麼樣的角色呢？ 對於這個問題，三浦的回答是「每天在固定的時間回家」、「不隨便亂買自己想買的東西」。想法至今仍然模稜兩可。也許，三浦是被根本不存在的「丈夫」的定義束縛，導致自己深陷其中了也不一定。

「話說，我雖然當不了丈夫，但是我覺得我是可以成為一個父親的。因為只要有了小孩，我們就必須成為父母，那我就會是一個父親了。這也是我所期盼的。」說是願望，也只是對現在的三浦而言的願望而已，要不然二十多歲的三浦和繪理應該早就會有小孩了。三浦在去年，三十六歲的時候再婚。目前還沒有小孩，但是本人說想生。「可是你不是沒什麼性慾嗎？」我有點故意地問了個尖銳的問題。

「只要有『想要小孩』這種明確的目標就會有性慾了。而且到了現在這個年紀，也已經可以接受比較禮貌、單純儀式性的性愛了啦（笑）。二十出頭的我可是沒辦法。」三浦還發表了這樣的意見。

「應該有很多離婚的案例是這樣的吧。如果在二十多歲時結婚，但是過了五年左右都不生小孩的話，以離婚收場的可能性就會很高。搞不好有到一半一半呢。」小孩就像把夫妻緊扣在一起的零件。如果沒有這個可以阻止兩人分開的角色，那麼想要維持夫妻關係，雙方在人格上都必須達到相當程度的成熟—這是三浦提出的看法。果然對他來說，離婚的理由仍然是「還太年輕了」。

「對二十多歲的我來說，完全沒有『我是一個人的丈夫』這種自覺，但是現在就有了。你問我為什麼？因為我太太現在沒有工作，是一個專職的家庭主婦。所以我不努力不行吧。」在第二次的婚姻裡終於成為「丈夫」的三浦，似乎還有點得意的感覺。

●本文摘自堡壘文化之《妻子即地獄：無法成為丈夫的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