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時代工人階級享最高榮譽 為求加強無產階級性質取代舊社會官員

文／文浩（Felix Wemheuer）

德國科隆大學東亞學院─文浩教授，從上層的中共官方政策及下層的民間社會實態著手，剖析共產黨全面改造社會時，農民、工人、地方幹部、知識分子、少數民族、舊社會精英等人群，他們所面對的挑戰。這永遠改變了中國社會的樣貌。即便時至今日，中國歷經資本主義轉向、成為世界頂尖強權，毛澤東時代的幽魂卻從未散去。

產業工人：在黨的羽翼下？

在毛澤東時代的中國，工人階級享有最高榮譽。在共產黨的語彙裡，「工人」是個相對特定的詞，僅指工廠裡有固定工作的工人，共產黨稱之為「國家的主人」。在共和國早期，這是個有高度選擇性的群體：一九五一年周恩來估計全國有三百萬到四百萬產業工人，占全國人口不足一％。當時大部分現代工業都在上海和東北。

在中國，工人歷來與政府的關係都不太好。一九二○年代上半葉，城市開始有工人運動，發生了大規模的罷工。一九二七年工人和政府的對立達到了高潮，國民黨屠殺共產黨員和工人運動積極分子，給工人組織以極大的打擊，工人組織此後從未真正得以恢復。這使城市工人運動在中國內戰和一九四九年革命中發揮不了什麼大的作用。

人民解放軍解放了各城市後，共產黨在工人中的力量有限，不能號召工人繼續生產，並聽從黨代表的指揮。新中國政府成立後，共產黨限制工人代表加入黨主持的全國總工會。在新中國成立後的最初幾年，城市失業率依然很高。社會保障和福利開始實施，但只提供給國營企業的固定職工。

一些學者認為，共產黨管理城市工人的方式承繼了一九四九年以前國民黨的做法。建立官方工會和黨領導的工人民兵都是國民黨的創意，國民黨在抗日戰爭期間建立工作單位的做法也是一樣。共產黨最初的重點是增加生產、加強紀律，在混合型經濟中勞資雙方的共同利益與世界上其他國家合作型體制基本相同。

我們對不同案例進行分析，證實了這樣一種印象，即在這方面共產黨承繼了國民黨的做法。

對無錫絲綢工業的檔案分析表明，一九四九年前的男性工頭在共產黨取得權力後好幾年仍留下來做車間負責人，雖然明知他們中有些人曾毒打女工。相信共產黨一定會「解放」工人的人感到很失望，因為沒有什麼變化，很多人認為革命沒有實現原先的承諾。在上海，建國初期工人的動亂和罷工讓政府持續受到壓力，也十分不悅。

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如何來理解共產黨崇高的設想：工人如今是「國家的主人」呢？這種說法只是在馬克思列寧主義的理論上才能說得通。馬克思認為，無產階級革命是走向社會主義的第一步，在這場革命開始前，資產階級要從封建勢力手中奪取政權，以資本主義剝削制度取代封建的剝削制度，資產階級是新制度的主要獲益者。

然後，工人階級要領導第二場革命，這場革命不僅要解放工人階級自己，而且要通過推翻資本主義制度解放全人類。所以無產階級是最後的解放者，它不僅要取得權力，還要完全消滅階級與剝削。

在中國一九四九年的革命中，農民的作用比城市人重要得多。但是，城市工人代表了共產主義事業的未來，他們是工業化和共產黨所追求建立的社會主義國家的關鍵因素。在一九五○年代，與東歐社會主義國家一樣，中國共產黨也將工人階級視為最進步的階級。城市的產業工人在工廠接觸先進的技術，一般認為他們的社會關係較少以親屬關係，更多以階級團結為基礎，這種階級關係建立在罷工和在車間進行階級鬥爭等共同經歷的基礎上。

一九四九年之後國營企業產業工人的增加擴大了社會主義建設的後備力量。取消土地和生產資料私有之後，每個人都成了工人了。

總之，中國共產黨關於「國家主人」的提法來自工人對社會主義建設作用的理論，提出這種說法也是因為人們期待隨著新中國的現代化，工人階級隊伍會勢不可擋地擴大。根據這個理解，「主人」並不一定等同於領導和主管。實際上，中國共產黨一九四五、一九六九和一九七三年的黨章都不是將共產黨定義為工人階級的公僕，而是工人階級的「先鋒隊」。

黨並不是反映工人自己所表達的那種短時的、主觀的利益，而是要反映他們切實的、客觀的利益。為了建設共產主義，黨要向工人灌輸「階級意識」，鼓勵他們根據將人類引向共產主義的社會發展規律行事。

與此相應的，共產黨需要加強其無產階級性質，實現這個目標需要不斷與小資產階級和小農的落後意識形態的影響做鬥爭。要有系統地將工人培養為幹部和領導，取代舊社會遺留的官員。毛澤東領導下的中國共產黨的理論是，清除「階級敵人」、與左傾和右傾做鬥爭，以保持黨的純潔。

儘管只有最先進和最革命的工人可以入黨，但國營企業的所有工人都自動成為由官方建立的工會的一員。這些工會是「共產主義學校」，可以教育工人，提高他們的政治覺悟。按照列寧的說法，工會是先鋒隊和工人大眾聯繫的紐帶。這種聯繫是雙向的。一方面，好的工會幹部可以進入黨的機制，另一方面，工會要貫徹政府政策、執行勞動紀律、在單位落實社會福利。

●本文摘自臺灣商務印書館出版之《毛澤東時代的真實社會：共產黨如何改變中國階級與人民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