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G IN 台南／看到桂子山，讓我不盡想起那些陳年往事

2024年迎來台南400年！這座古城乘載著悠久的歷史脈絡與豐富的文化傳承，很多人都深深地被四百年累積堆疊而成的古蹟建築、飲食風味、民俗文化給吸引，也許我們沒辦法像穿越小說一樣回到過去的某個時間點，仍能透過不同方式走在這條歷史延續的道路上。

琅琅悅讀「LOG IN 台南——0到400之間」專題，在各頻道陸續推出與台南相關的精彩內容及系列活動，除了介紹眾多作家書寫的文章書籍、名人聲音朗誦故事的溫度傳遞，也邀請你分享自身與台南的珍貴刻印與連結。（編按）

文／蕭文

「山名魁斗最稱雄，彷彿梯雲上桂宮。遠望千村凝淑氣，平臨萬戶挹和風。香飄桃李聞牆外，湧鬪魚龍躍泮中。自是東寧春色早，雪花滿地著嫣紅。」清朝李泌的《魁斗上早春》描繪出這裡的氣勢。

臺南市南門外，有三座並立的小山，稱為魁子山，三座山並立，有如插在地上的筆架，所以，這三座山合稱為筆架山。余文儀的《續修臺灣府志》的描繪為：「魁斗山，在縣治南口里。三峰陡起，狀若三臺環拱郡學。」謝金鑾與鄭兼才的《續修臺灣縣志》有更詳細的描繪：「魁斗山，在邑城南。其脈自東南來，至正南陡起三峰，狀若三臺星，為府學文廟拱案。」這三座山位置偏僻，少有人煙，又離城市不遠，而成為墓葬區。閩南語稱墳地為「鬼仔山」，這三座山因而統稱為「鬼仔山」，為避諱「鬼」字，並為了討吉利，取其諧音，稱為「桂子山」或「貴子山」。

這座山的海拔約二十九公尺，是臺南市唯一的一座山，也是臺南最高的地方。它從五妃廟起，迤邐延伸到水交社，山上林葉扶疏，好似一座小屏風，矗立在臺南市的一角。然而，在大量的人為破壞下，它的範圍不斷縮小，它的高度不斷降低。清朝李泌的《魁斗山早春》：「山名魁斗最稱雄，彷彿梯雲上桂宮。遠望千村凝淑氣，平臨萬戶挹和風。香飄桃李聞牆外，湧鬪魚龍躍泮中。自是東寧春色早，雪花滿地着嫣紅。」當年沒有樓房，這座山是這裡最高的地方，理所當然的有這種氣勢。

在都市化以及現代化的工程工具下，首先，健康路貫穿它的一角，將五妃廟切斷，以後，南門路貫穿它的另一邊，鹽務總局與美軍俱樂部沿著它的稜線興建，再後來，美軍俱樂部遷走之後，它的原址被鏟平，興建勞工育樂中心與松柏學苑，它的旁邊連帶被鏟平，興建消防隊以及樓房，此時的桂子山已柔腸寸斷，奄奄一息。

美軍俱樂部的大門是一個很陡的斜坡，正對著水交社興中街，它沒有任何標誌，因此無法看到裡面的情況，當時，我們常常看到有美軍的汽車開進開出。小時候的一年雙十節，我曾經上去過一次，當年美軍利用雙十國慶，招待空軍子弟，在那裡，我第一次用紙杯子，第一次喝果汁與汽水。那個年頭，市面上看不到紙杯和果汁。

早年的軍用電話都由總機轉接，各地的轉接站都以大陸的城市名稱作為代號，譬如武漢、南昌等。電話都是先打到當地的轉接站，再告訴對方轉接站的代號，譬如「請接武漢。」轉接站就會轉接到對方的轉接站，而後再接到各分機。轉接站又稱總機房。臺南的總機房就座落於桂子山上。從我家的陽臺望過去，不遠的一座小山，上面被深綠色的樹葉覆蓋著，那就是桂子山。每年農曆年的前一星期，爸爸會拿一條長壽煙，在黃色的盒子蓋上寫著我們家的電話號碼，由我穿過狹窄的巷道，送到桂子山上的總機房。這是爸爸的公關，所以，我每年都要走一趟桂子山。

總機房撤銷之後，通往桂子山上的路被圍起來，將桂子山與我們隔離起來。有一次，我們家屋簷下有一個大的虎頭蜂窩，我們請一位會抓虎頭蜂的人來，將虎頭蜂窩摘下來，他告訴我，蜂窩裡的蛹用來泡酒最好，泡過蛹的酒是很好的補酒。我問他，我家從來沒有虎頭蜂，這些虎頭蜂是從哪裡來的？他指著桂子山的方向說道：「虎頭蜂來自那個小山上。」或許桂子山久無人煙，已成為虎頭蜂的大本營。

水交社在房舍拆除後，睽違已久的桂子山又露了出來。桂子山沒有附近南門路近年興建的樓房高，與其說是「山」，不如說是「土丘」來得恰當，桂子山其它部分幾已盪然無存，這一小部分由於被房舍包圍住才保留下來。李泌的「山名魁斗最稱雄，彷彿梯雲上桂宮」，似乎過於誇大，這個大土丘哪可以稱「雄」呢？

看到桂子山，讓我不盡想起那些陳年往事，畢竟人事景物全非，只剩下那模糊的童年記憶。

從地圖上看，桂子山位於南門路東端，未跨越過南門路，位於水交社的桂子山可能是日據時代日本人興建的大型防空洞，供居住在水交社的眷屬躲避美軍空襲之用，後來以訛傳訛的認為這個土推是桂子山，既然以訛傳訛這麼多年，就讓這個美麗的錯誤繼續下去，不也是一件很美的事？

（中華日報副刊 2004.14；2017.8修改）

●本文摘自白象文化出版之《府城竹籬笆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