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文明病原來古人也有!乾隆皇帝也有用眼過度的困擾
文/譚健鍬
〈一視未必同仁──皇帝也有視力困擾〉
清高宗愛新覺羅.弘曆,1711-1799,清世宗雍正第四子,大清入關後第四位皇帝,年號「乾隆」。是中國歷史上壽命以及實際掌權時間最長的皇帝,自封「十全老人」。
❚皇帝的cosplay
在一幅清代的乾隆皇帝畫像中,筆者看到中年時期的乾隆容貌。不過,他學著他老爸雍正那樣玩起了cosplay──故意穿著寬袍大袖的漢服,頭戴明朝士大夫的布冠,舉目深思,一手手握毛筆,一手捏著鬍鬚,案上筆墨紙硯等文具擺放得似模似樣,儼然一位高士正在醞釀詩文創作。乾隆讓畫匠對他進行「擺拍」,於是便留下了這幅奇特的畫像。
自從入關之後,清代帝王就對漢文化極其崇尚,造詣也頗深,附庸風雅的乾隆就是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據說,他除了對四書五經等經典爛熟於心之外,對文學也頗有「建樹」,一生賦詩四萬多首。雖然,大多味如嚼蠟、堆砌累贅,且沒有一首能達到膾炙人口的境界,但好歹也顯示出他對漢文化的無限敬仰。
畫作中的乾隆,眉毛、鬍鬚略顯稀疏,臉部肌肉稍覺鬆馳,但皺紋不明顯,對照青年和老年時代的畫像,估計這幅作品大概作於乾隆四十多歲的時候。畫匠的手法頗為嫻熟,雖然乾隆極力顯示自己的優雅和悠閒,但雙目疲倦的實況,畫匠也如實反映,栩栩如生,以至於我們覺得眼前的乾隆皇帝有點像未睡醒的慵懶模樣。難道是乾隆爺真的孜孜不倦地讀書寫作,或嘔心瀝血地批閱奏章,導致如此疲態?
仔細觀察他案上的物件,儘管都是文人墨客的必備之物,文房四寶──筆墨紙硯,甚至紙鎮、調墨的水注、精美古雅的古玩一應俱全。不過,對於十八世紀的中年人來說,似乎又少了一樣東西。
中年人長年用眼,視力的衰退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規律。況且,乾隆皇帝既要學父皇雍正和爺爺康熙那般勤政,又要研習漢學、不停地進行「文學創作」,更要把剩餘的心思都放在把玩、研究古董上,哪一樣不是耗費精力和折損視力的活兒啊?不把眼睛折騰得酸痛流淚才怪呢!而古代的照明只有靠微弱的蠟燭之光,這也是對視力的極大挑戰。
❚老花眼與頑固腦
眼睛老花,是自然規律,即使是九五至尊也無法抗拒。
筆者曾參觀過澳門藝術博物館展出的乾隆漆器精品展,對展品中一款設計前衛的乾隆眼鏡漆盒印象深刻──外形兩圓相交,下層泛黃,上層鮮紅,內壁髹黑漆,以金彩描繪蝙蝠,銘文為「五福寶盒」。一副玳瑁框架的眼鏡綴有兩塊水晶,歷經兩百多年依然閃閃發亮,赫然躺於其中,正是乾隆爺的老花眼鏡。
可以想像,老人家在昏暗的燭光下,戴著這副眼鏡欣賞歷朝歷代的書法傑作,把玩稀世的珍寶古董,興味盎然之餘又提筆賦詩幾首,命造辦處刻於心愛器物上,順便又拿起印章毫不留情地在古代名畫上留下鮮紅的印記(有損傷文物之嫌),徹底陶醉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裡,沉浸在全盛帝國的迷夢中。
和大多數能幹的人一樣,乾隆剛剛接管大帝國時也是精力旺盛、記性超群。此外,他有一點是我們很多現代人不具備的,就是視力完好無損。當時,人們對近視眼的發病原理還不甚了了,近視眼鏡還沒有大範圍粉墨登場,而老花眼鏡這種設計原理比較簡單的輔助工具在中國已經流行了。清朝時,近視的發病率遠遠低於現代。乾隆年輕時也精於騎射,留下不少畫像,看得出他繼承了滿洲人善於彎弓搭箭的本領,每次狩獵往往都收穫頗豐,不像有近視的困擾。
不過,乾隆自命不凡,對於當時已經流行的老花眼鏡很瞧不上,自稱到了中年仍「披閱章奏及一切文字未嘗稍懈,有以眼鏡獻者,究嫌其借物為明,仍屏而弗用」,認為借外物增加視力,治標不治本,有本能的抗拒心理,能不用就盡量不用。
隨著時間的推移,神清氣爽會一步步地遠離中年人的世界。拒絕了老花眼鏡的幫助,乾隆皇帝的工作效率逐漸下降,導致「加班加點」,費時無限,更要命的是,他的業餘愛好也大受影響──政務可以放下,但古董字畫、花鳥魚蟲、吟詩作對須臾不能離。不得已,乾隆還是慢慢接受了老花眼鏡,但他只是偷偷使用,除了身邊服侍的貼身太監,少有人能被允許看到他戴眼鏡。至於畫匠,更加不允許在乾隆畫像上留下眼鏡或眼鏡盒的痕跡!
雖然明知老花眼鏡的功效而且自己也離不開這玩意兒,但乾隆還是很不甘心,很嘴硬,對此依舊懷有深深的抵觸情緒。他寫詩說:「老年所必須,佩察秋毫細。然我厭其為,至今未一試。」又強調:「賴彼做斯明,斯明已有蔽。」意思是,佩戴眼鏡來達到明目的效果是「借物」所致,而這使眼睛本身被鏡片所掩蓋,目明也是虛假的。
到底是眼鏡讓真實世界變得虛假,還是其本人的造作情緒和頑固態度讓好面子的自己顯得虛假?
人只會一天天衰老,但心態則不一樣,有的人越活越明白越開放,有的人卻越老越死板越頑固。乾隆顯然屬於後一種。即便到了「余昔年喜作蠅頭細書,令所藏卷冊甚多。近作憶昔詩,仍書冊尾,目力頗覺遜前矣」的天地,即便明明離不開老花眼鏡,他還說:「我茲逮古稀,從弗此物憑。雖艱悉蠅頭,原可讀《論》《孟》。」對於眼鏡,表面上還要裝出不屑的態度。直到走進了生命的盡頭,他在八十八歲高齡時寫下了一生中最後一篇眼鏡詩:「古稀過十還增八,眼鏡人人獻百方。借物為明非善策,蠅頭弗見究何妨。」對幫了自己大忙的眼鏡,乾隆至死也不能作出客觀公正的肯定評價。不知道如果身為得力助手的老花眼鏡有生命,該作何感想。
明末清初,許多現代意義上的老花眼鏡還是由西洋進口,後來才慢慢被本國化。
對眼鏡的又愛又恨,又賴又棄,恰恰說明乾隆代表的「天朝上國」妄自尊大、剛愎自用、冥頑不化的態度,以及試圖掩飾自身機能衰退的力不從心、自欺欺人。當時以及此後,很多中國人都懷有與乾隆相似的心態。
令人感慨的是,乾隆的皇阿瑪雍正皇帝,卻一生對眼鏡情有獨鍾,未曾帶有半點負面情緒,不像兒子那樣,受了眼鏡的好處還一嘴的鄙夷。
清宮史料披露,康熙帝在得到兩廣總督進獻的水晶眼鏡(老花眼鏡)後,試戴感覺不錯,便賜給了當時還是皇子的胤禛(即後來的雍正帝)。年近中年的胤禛,似乎眼睛老花的速度比較快,說戴了父皇御賜的眼鏡才變得「精明」,辦公的效率大為提高,簡直如虎添翼。後來,雍正配戴的眼鏡全由內務府造辦處製作,造辦處檔案詳細記錄了雍正有關眼鏡的不少旨意,如「將水晶、茶晶、墨晶、玻璃眼鏡,每樣多做幾副,俱要上好的」、「照朕用的眼鏡,再做十副」。據不完全統計,造辦處為雍正專門訂造的各式眼鏡達三十五副之多。雍正把這些眼鏡安放各處,每到一地,隨手可取,信手拈來,經常起居的紫禁城與圓明園,甚至他的鑾轎,都放有御用眼鏡,恨不得御廁也備上一副。雍正皇帝的審美情趣不低,生活品味不俗,對眼鏡款式的要求自然就很高了。
歷史到底給大清開了一個玩笑。雍正恐怕是清朝乃至中國歷史上所有帝王中最勤政的一個,除了把玩藝術品和修煉丹藥外,似乎沒有過多私欲和其他愛好,每天殫精竭慮、工作不停,批閱的奏章汗牛充棟,只有新年與生日才稍作休息,為大清朝嘔心瀝血工作了十三年就匆匆撒手人寰,這位「工作狂」對眼鏡的偏愛,大概純屬出於對工作效率的剛性追求,反倒沒有其子乾隆那麼多條框偏見、陳規陋矩、陳腐思維。兒子還不如父輩開明,這樣的朝代還能有多大活力?
❚誰都躲不掉老花
看來,乾隆老年的昏聵,不全歸咎於他的老年癡呆症,至少部分歸因於此君的眼界、學識和胸襟。就政治素養而論,他遠不及祖父和父親。在歷史的浮光掠影中,他更像是個富家公子,享受祖上積累的財富、過上有品質的生活才是他首當其衝的事。難怪啊,現在有些人充其量是富二代、富三代,就已經不學無術、聲色犬馬得不行,人家乾隆爺可是富「六」代呢(從努爾哈赤算起)!
老花眼鏡是凸面鏡,與放大鏡類似,配製工藝不算複雜,可以大致配出鏡片而人人相互使用(如康熙把眼鏡賜給雍正,效果立竿見影),視力未必全然糾正,但由於能放大字圖,總比沒有戴要好;而近視眼鏡則不然,它是凹面鏡,一般只有一對一地進行視力檢測後才能製出適宜的鏡片,同一鏡片很難在不同的病患中通用。
雍正、乾隆中年之後在閱讀寫字時吃盡苦頭,都是因為得了老花眼。
老花眼是正常的生理現象,嚴格來說不是病,也不是老年人才有的。人到四十歲以後,隨著眼部的水晶體彈性變差逐漸硬化,睫狀肌調節能力減弱,使人眼無法有效調節眼球的形狀(軸向變化),只能通過調節眼睛與所視物體的距離,看近處的物體時必須移遠才能看清楚,這時的眼睛狀態就稱為老花眼。
老花眼主要有兩大表現:第一是近距離閱讀困難。閱讀時需把書本拿遠,或需要在光線強的地方才能看清。第二是視疲勞。隨著調節力減退,閱讀的需求接近調節力極限,閱讀時幾乎要動用眼睛全部的調節力,這樣就導致不能持久用眼,容易發生眼脹、頭痛等視疲勞症狀。
●本文摘選自方寸文創出版之《現代診間裡的古代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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