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克年代最狂歌姬──貝蒂・戴維斯的精彩人生

文／潘尼洛普・芭潔（Pénélope Bagieu）

1945年7月26日，貝蒂‧瑪布利 (Betty Mabry)在北卡羅來納州呱呱墜地，當時他們家還沒搬到賓州。她小小年紀，就已經把祖母的唱片收藏給聽爛了。她自己寫歌，還用人聲來配樂。她跳級在15歲念完高中，然後飛奔到紐約⋯⋯念時尚⋯⋯

為了賺點零用錢，她在格林威治村那些聚集了「垮掉的一代」*的咖啡館當女侍，同時也是知名模特兒經紀公司Wilhelmina旗下的模特兒。她不吸毒，只喝牛奶，不過既然身在1960年代紐約的漩渦裡：時尚、音樂，她什麼都想見識，什麼都想體驗。

她跟朋友組了個小樂團，取名「Cosmic girls」。她們只為演唱會而活。她們跟當時被稱為Groupie的迷妹很熟，但是行徑有點不一樣：她們愛音樂勝過樂團（而且不隨便跟樂團的人上床）。實際上，當時活躍的搖滾、放克歌手們貝蒂幾乎都認識。他們都很驚訝她會寫歌。對他們而言，女孩=迷妹⋯⋯在這些朋友的鼓勵下，她開始替別人寫歌，寫了許多暢銷金曲。某天，她因為好奇而聽了場音樂會。這位貝蒂不認識的小號手，就是邁爾士‧戴維斯。他在演出現場被貝蒂煞到了，請助理幫他約貝蒂見面喝一杯。邁爾士比貝蒂年長20歲，在她眼裡，他的音樂老派，穿著也老派，根本是恐龍來著。不過，他們愛得死去活來。於是在1968年，貝蒂‧瑪布利變成了貝蒂‧戴維斯。

貝蒂是邁爾士的繆思女神，她的一切都令他神魂顛倒：她的狂野、她的風格、她的音樂品味。像是屁股被抽了幾鞭似的，貝蒂讓邁爾士動了起來。她改變他的穿著、讓他走出爵士的世界，帶他聽搖滾樂，向他介紹她的樂團朋友。貝蒂引發邁爾士的藝術革命：對他來說，她聽的音樂，是黑人族群新的聲音。他沉浸在搖滾的電子音色裡，創作了《Bitches brew》（釀造潑婦）（專輯名稱是貝蒂取的），狂銷五百萬張。

只是，共同生活了一年後，邁爾士被貝蒂折騰得筋疲力竭，實在搞不定她。他指責她與吉米‧罕醉克斯曖昧往來，而貝蒂怪他一發脾氣就拳打腳踢，因此貝蒂離開了他。她替Commodore海軍准將合唱團寫了一首歌。摩城唱片因此簽下了他們。而又一次，貝蒂仍然躲在幕後⋯⋯

其實，她開始問自己，為什麼總是要以這樣的形式，躲在這些歌手後面？摩城唱片一聽到這個消息，馬上捧著合約來找她（但被她拒絕了）。艾瑞克‧克萊普頓堅持要製作她的第一張唱片。1973年，她在舊金山落腳。在這裡，貝蒂身邊的音樂人都是她欣賞的菁英中的菁英，而她進了錄音室。千呼萬喚，她終於錄了自己的唱片、自己的歌。貝蒂的音樂談肉慾、性愛，談她的慾望與征服。第一張唱片封面上的貝蒂很可愛，臉上堆滿笑容⋯⋯只是歌一入耳，就是滿滿的驚嚇：她尖叫、低吼、咆哮、嘶喊。在舞台上也是，她直接了當，不拐彎抹角。

第一張專輯讓貝蒂對自己信心大增，打算再錄製一張。但這次，女孩拆掉了腳踏車的輔助輪：她決定寫歌、編曲、製作都一手包辦，自己來。（而當時唯一這麼做的女性，大概就只有她了）她比第一次更清楚自己要的專輯走向：這次她與默默無名的音樂人合作，錄製第二張專輯《They say I’m different》，成果更好，也更尖銳。

至於歌詞部分，她打破所有框架：她談自己、談長大成人這一路的艱辛、討論賣淫、性虐待等等。然而當時是1974年啊！這種爆炸式的女性解放，簡直讓一般大眾坐立難安。貝蒂很多歌曲都因為遭到聽眾抗議，而被電台禁播。她的演唱會經常被宗教團體的抗議打斷，甚至有時會收到炸彈警告。就連美國有色人種協進會（NAACP）也不支持她。她的唱片公司有點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最後，貝蒂遭到唱片公司冷凍：她錄的最後一張專輯完全不受支持，甚至連一毛錢都拿不到。然而對貝蒂來說，她不打算在音樂上做出半點妥協，她寧願斷然收手。

她放棄音樂，回到匹茲堡，與爸媽同住。她彷彿人間蒸發，與世隔絕。拒絕任何採訪，與樂壇、藝術家友人斷了聯繫。家裡沒有唱盤，連一捲錄音帶都沒有⋯⋯這一退隱，就是三十多年過去。貝蒂在她短暫的音樂生涯中，只任由衝動與本能慾望的引導，從不考量市場。她融合不同類型的音樂，自由地探索她的性，表明她身為非裔美國人的認同。更重要的是，她什麼都一手包辦：所有在那個年代她被禁止的一切⋯⋯若發生在今日，必定會讓她成為巨星。純粹只是，當時她所展現的一切，都太前衛了。王子（Prince Rogers Nelson, 1958-2016）費盡千辛萬苦想見她，卻無功而返。一家獨立唱片重新發行她的專輯。她的音樂成為藍尼‧克羅維茲、路達克里斯、泰利巴‧奎力*等人的典範，但是，她卻不曾從沉默中走出來。直到有一天，她終於願意接受拍攝，現身在紀錄片《放克貝蒂怎麼了？》。（2017年上映）在紀錄片裡，她特別提到，被她當作寶那樣珍藏，唯一一件代表她青春歲月的物事，是吉米‧罕醉克斯送她的大衣⋯⋯她也再度提筆寫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