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明玉／鄉間散策路線

「住在這麼好的地方，怎麼能浪費周圍這麼好的風景啊？」

記得去年某個午後，走在二期稻穗結實纍纍的金黃稻田，霎時秋風送爽，好友不由發出喟嘆，更說明居住此地我卻鮮少出門漫遊，簡直虛度光陰。

「呵呵，住個兩天，妳就知道究竟多難走出家門，要不是妳想來看落羽松，我哪有機會散步。」

不專業農婦的甘苦，農事做不了，腿腳無力走不了遠路，「一小圈，就一小圈，隔天妳自己來走外圍的霄裡池、落羽松森林，回來吃早午餐，剛好。」我果斷宣布今日步數已達標，好友想繼續遠走，恕不奉陪。

趁著天色尚明朗，看過田野落日，只想儘速返家，鄉間夜色說來就來，加上遠方不時狗吠，心底浮起惘惘威脅。

走出農舍，對我而言，成為刻意為之，也是託辭。

從城市移動到鄉下人家，我只喜歡待在農舍和菜園，什麼都不做，或者什麼都做，自在不需規則的生活。

什麼都做的範圍極廣泛，可能是汰換半月未曾更換的床單被褥，或趴在地上用一方舊毛巾將整層樓面抹過，髒汙的水一桶桶換，心情也一層層的乾淨明亮。還有點力氣，就將儲藏室前陣子帶有濕氣的客房床組，全捧到頂樓曝曬一次，最後聞到一樓烤箱往上漂浮的蘋果肉桂香氣，才想起手揉麵包該出爐脫模，順便得清洗烘焙的器具和整理廚房雜物。

待做完這些那些，天色便靜靜地暗下來，連菜園裡的樹影也模糊難辨了。

「妳說說看，來這裡兩三天，差不多都在忙這些事，我哪有時間散步？」

「妳有妳的堅持啦。但問題是，好風好景在眼前，這樣太浪費了。」好友隨意採摘田邊的咸豐草花，笑著說要回家插花瓶。

「在這裡生活，隨心就好，沒有什麼事是浪費，帶著時間規畫的想法，特意來住兩天，對我來說，這才是浪費。不要求效率，放輕鬆才是，什麼都不想，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鄉間散步，必須依照友人進度，是她認為的務實。看似理直氣和的回覆，一直被催促快來散步的我，有點氣，順腳踢走一塊橫亙產業道路的小石子，也踢走不該存在的情緒。

我喜歡隨心所欲，傍晚時分，獨自走出農舍閒晃，向左走是桃園地區特有的埤塘大池，向右走是尋常的鄉村小徑。左右我的是心情，倘若只有半小時，沿著埤塘來回走一圈，若帶著朋友漫遊，順著右邊鄉間小路穿行鄰近田野、看看別人家農舍建物風格，規矩的不規矩，有時是外牆鮮豔的鵝黃色澤，有時是庭院深深地將建物圈在鐵柵欄之中。

我們的農舍是雙拼的三層樓建築，外牆塗抹低調的鐵灰和米白，農舍後側是大伯家的菜園，圍繞著農舍彷如括號的前院是自家田地，Ｊ的農事像落葉掃了又飄下新的落葉，經常無法一時了結，整日不出門時有所見。

我呢？烘焙蛋糕或麵包皆是費時的勞作，收拾所有細瑣家事，終於可以憑桌修潤稿件，一回神，已是日落西山、時不我予。

難得好友來訪，走出家門是條僅容四人座汽車行駛的產業道路，也就是倘若兩車會車，有佛心腸的一開始會在路口等待執行車轉彎，無心亦無情的只顧勇往直前，其中一輛得要往前開到兩百公尺遠的下戶農舍前車道迴轉，說是車道，不過是家門前較為寬闊的腹地。

鄉居最令人欽羨的正是，門口即為停車位，譬如家門前停四部車毫無問題，兩百公尺遠的鄰居他家可是有廣大曬稻場，打開大門經營停車場也毫無問題。忽然想起城市裡有些畸零地忽然變成小型停車場，好像是有點問題的，難道蓋一棟房子不如投資停車場？或者經營停車場才是有遠見的投資？

從產業道路另一端繞遠路前往目的地，或者在那個寬闊處等待剛剛迎面而定的汽車經過……距離農舍約莫五十公尺處倒是有兩個加油站，但想去個便利商店買罐啤酒或冰棒就要再走個來回一公里。

通常在燠熱夏季，沒有裝設冷氣的農舍像是文火冒泡的小煮鍋，儘管過了正午四面過窗而來的風浮散涼意，格外需要內心平靜，傍晚時分去步道散步降溫是最好的選擇。

在附近散步，也可以選擇右邊這排臺灣欒樹路線，我猜是前年區公所栽植的，差不多也是我們剛到鄉下人家生活的那一年。

越過排排站的欒樹步入田邊小徑便是灌溉的圳溝與相鄰步道，沿路皆種植當季蔬菜和稻米的農地，走上一小圈，步行最遠他方抵達落羽松林區，復返回農舍約莫七千步。夏日綠意洋洋的松林沁涼如水，三五好友至林間野餐別有意趣，冬末整座光禿禿的松林有種落盡繁華美人卸妝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