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琳／梔遇

自從搬離都市，抬眼不再是林立的高樓，低近的水田、高遠的山巒，形成錯落綠意。在都市裡不曾萌生園藝興趣的先生，初次踏進山間的育苗圃挑選家中植栽；不僅買了各種食用蔬菜的種子，也挑選了好幾種觀葉植物；孩子則從校園裡拾來許多種子，家中宛如小型的實驗農場。

沒有種植天分的我，為避免辣手摧花，當天權當陪同先生去苗圃散步，卻意外撞見那盆梔子花。

初見時，它花朵未著，只有其貌不揚的綠枝向陽生長。店家特意在枝條上掛了一張剪影，雪白花瓣層層交疊出素雅的身姿，在一叢綠葉中若隱若現，是花開時的樣貌。老闆娘說：「花開時會有香味，很多客人喜歡。」我當即讓先生搬盆上車。

半山腰上總是薄霧朦朧，朝露凝集，於梔子花的葉面打滑、葉尖懸掛，最後滴入春泥更護花。天邊陽光多半燦爛和煦、偶有毒辣，日日攀上枝頭點亮每一簇嫩芽。

然而辛勤的灌溉卻沒能如願，半年過去，梔子花依舊冥頑不靈，執著一身綠裝。先生看我每日定點巡邏，總寬慰我：花期未到，再等等吧。

一日早晨，我坐在家裡寫稿，瞥見黑影飛過；猛一抬頭，窗外竟來了好幾隻蜜蜂圍著花盆盤旋。走到門邊才發現幾抹嬌羞雪白摻雜著淡雅鵝黃，衝破濃綠的包圍，梔子花竟已悄然綻放。

於門邊駐足欣賞，思考種花的過程似乎有種熟悉的相似感；突然，孩子從我身邊鑽出，指著嗡嗡飛舞的蜜蜂大呼小叫。我瞬間了然，原來種花竟與育兒如此雷同。

口口餵食、次次提攜、琅琅念讀都是為兒女鋪陳的土壤，等待的時間總是過得漫長，急性子的我常體會盼而不得的失望；幸虧還有鍥而不舍的耐心，堅持澆灌。為母多年以後，我逐漸明白堆疊的等待擁有神奇的催化能力，經過時間的發酵，孩子將父母教予的沃土分解，扎根茁壯，最後選一個美好的花期瞬間綻放。

向來怕蟲的孩子倒是沒這麼多想法，只顧著喊我捉蟲：「好大的蜜蜂！好可怕！媽，可以把牠們趕走嗎？」「沒關係，蜜蜂是被吸引來的，梔子花開了。」孩子終於瞧見盛開的梔子花，並給出「精闢」見解：「花真漂亮，就像我一樣！」

­原來，花還是和孩子不同，花可不如孩子臭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