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月/外遇後遺症

拜讀6月30日作者李月治的〈離婚旅行〉,讓我想起在安寧病房照顧過的一位病人J,她與我分享的「外遇後遺症」。

我是安寧志工,J則是乳癌末期患者,紀錄顯示她已婚,有一個讀高中的女兒,但先生跟女兒鮮少來看她。

在一次按摩的閒聊中,J自稱是情緒影響健康的最佳見證人,而這些負面情緒,源於配偶的外遇;但真正令她痛不欲生的,卻是外遇事件結束後的「後遺症」,讓她從原本的善良開朗,變得疑神疑鬼。

從前,她望向先生的側臉時總是飽含愛意,後來變成暗自狠狠瞪視,心裡想的盡是眼前這個看似忠厚老實的男人,居然會背著她搞外遇……腦海不斷放映曾經深愛的先生與另一個女人恩愛的畫面。

如果看到先生正在傳手機訊息,她會無法控制地立刻衝過去一把搶下手機,歇斯底里地問他是在跟誰聯絡?這樣的夫妻生活,當然衝突不斷。先生的意思是,「我都跟妳道歉了,也與對方斷聯了,到底還要我怎麼樣?妳為什麼就不能讓事情過去,好好過日子?這樣只會把我們的關係搞得更糟糕!」

最讓她難受的是家人的態度。婆婆勸她:「要大度、要放下,要原諒先生犯的只是全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誰家的貓兒不偷腥?」試圖幫自家兒子把外遇合理化。讀高中的女兒說:「媽媽,爸爸已經道歉了,妳不要拿爸爸的過錯來懲罰自己,妳的情緒影響到我們的家庭氣氛啊!」大姑說:「他會外遇,妳也要檢討,是不是因為妳不夠好或做錯了什麼?況且他終究也表示歉意了。」

J說:「好像只要他道過歉,就可以立地成佛,我之後的負面情緒,全都是無理取鬧、心胸狹窄。大家從來不問我的傷有多痛?我獨自吞下多少委屈?其實我比誰都想好好過日子,但我就是會不斷反芻那些發生的事。有時候想離婚又覺得不甘心,原本想等時間沖淡一切,卻還沒等到情緒被淡化,自己就重病了。」

本就有點呼吸不順的J,因為情緒起伏及說了太多話顯得更加虛弱,我趕緊請她先閉目休息便退出病房。我的腦海浮現一個畫面,是J獨自在風雨裡捂著淌血的傷口,大家只要求她要趕快好起來,卻沒有人幫她撐傘,沒有人幫她包紮傷口,沒有人給她安慰,沒有人帶她就醫。

按照規定,志工的服務範圍只限於關懷與陪伴傾聽,於是我把J的問題提報給社工師,請社工師帶著諮商師來協助J,讓她能無怨無恨地走完這最後一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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