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老爸的最後一次遠行

老爸的最後一次遠行。圖/豆寶
老爸的最後一次遠行。圖/豆寶

那一年,剛大學畢業的外甥女,遠赴台東成功的教會服務,邊準備考試邊賺點零用錢。已年逾八旬但愛孫心切的老爸堅持跟著妹妹,遠從桃園開車去探望她,客居高雄的我們,也和大妹全家前去會合。

那晚投宿在教會,有輕微失智的老爸一直大聲嚷嚷:「我要回家,這不是我家!我要報警,我被綁架了!」我們不得不把門窗都鎖緊,二妹不停禱告,不斷安撫,好不容易才讓他平靜下來安然入睡。

第二天一早,我們全家十多人一起前往三仙台旅遊,喜歡出遊的老爸,只到遊客中心就裹足不前了。那天中午,我們在附近品嘗鮮美的海產,有潔癖的他不改平日吃完即收的習慣,把用過的衛生紙及魚刺殘渣收到他的空碗裡。接著把湯舀進已滿是垃圾的碗裡端起就要喝,三妹急著阻止,他暴跳如雷,破口大罵:「連吃個飯也要被你們管,我不吃了!」接著掉頭就走,留下一臉錯愕的我們。

第三天我們一路北返,先在伯朗大道附近閒逛,老爸本是一個博古通今、好學勤問且樂於分享的人,那天竟對一望無際的良田美景視若無睹、沉默不語,不僅沒有對我們隨機教學,還面露愁容,實在是太詭異了!

後來,老爸終於開口了:「我肚子痛要大便,快來不及了。」放眼望去,這一大片稻田既無廁所,且除了金城武樹外毫無遮蔽,該如何解這燃眉之急?情急之下,二妺提議用雨傘遮擋,讓他在溝渠邊方便;而我覺得在眾目睽睽下出恭,著實失禮,匆忙走避裝成路人,以掩飾我們是父女的事實……

離開池上後,他更加沉默了。

那年,老爸最後一次的台東遠行後,他待在床上的時間愈來愈長。就醫檢查,發現他得了大腸癌而開刀,主治醫生在術後說:「你爸爸很能忍痛,已經末期了。」我聯想起半年前的台東行,原來他的沉默與暴怒,都是寧願自己隱忍疼痛,不願明說、不願讓我們擔心啊!

如今老爸已仙逝八年了,每當憶起他因不得已而當眾解手,我卻為虛幻的面子而置身事外的那一幕,愧疚懊悔便油然而生。

●評審短評:

明面上闔家歡樂出遊,暗地裡處處流露可疑的痕跡。錯愕、尷尬、挫折……直到真相大白,好不容易沉澱的情緒又迎來一番波瀾,現實往往比故事更富戲劇性。這是一篇著眼於後勁的作品。(栩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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